沈星河在走廊里站了足有五分鐘，手機屏幕的冷光在他掌心明明滅滅，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空氣中飄著消毒水和舊地板蠟混合的味道，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匿名短信的字被他反復讀了三遍，最後一個句號像根細針，扎得指尖發麻。
心跳聲在耳膜中一下下敲擊，如同鼓點逼近。
“2000年的芯片訂單”——這是他上個月讓父親通過校辦工廠名義，替某家剛成立的科技公司代持的采購合同。
當時他算準了千禧年前後的芯片荒，卻沒料到這麼快就被盯上。
據說是某個境外調查機構通過海關數據比對發現了異常，而對方顯然來頭不小。
更棘手的是“小心王工的實驗室”，他望著走廊盡頭亮著燈的實驗室窗戶，玻璃上倒映著王工程師抱著圖紙的身影，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遭遇商業狙擊時，也是這種後頸發涼的感覺。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低語著未知的危險。
“沈同學？”
王工程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些許沙啞與疲憊。
沈星河迅速把手機塞進褲袋轉身，看見對方眼鏡片上沾著鉛筆灰，白大褂前襟還蹭了道黑印——這是他改圖紙改入神時的典型特征。
紙張摩擦的 聲從實驗台上傳來，混合著鋼筆劃過稿紙的節奏。
“王工，”沈星河喉結動了動，把到嘴邊的警告咽下去，轉而從書包里抽出份打印稿，“您上次說的離線支付方案，我按校園局域網的覆蓋範圍調整了參數。”他指著稿紙上用紅筆圈出的區域，“三號樓到食堂這段，有線網絡是獨立于外網的，斷網時還能維持半小時本地通信。”
王工程師的手指在紙頁上快速滑動，原本松弛的肩背漸漸繃直。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甚至能听見袖口摩擦桌面的輕微聲響。
當看到“紅包金額哈希值加密”那行字時，他突然抬頭︰“小沈，你這是要做……”
“對抗斷網威脅的備用系統。”沈星河替他說完，“陸行長那邊最近動作太頻繁，我怕他們真敢切斷校園外網。”他頓了頓，聲音放輕，“王工，我需要您幫忙把這套邏輯嵌進現有的飯卡系統里。”
實驗室的掛鐘敲響八點，王工程師的鋼筆尖在稿紙上戳出個小坑。
金屬表殼發出清脆的“ 噠”聲，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凝固。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掠過玻璃，他突然笑了︰“你這小子，比我當年在中科院搞攻關時還瘋。”說著把圖紙往懷里攏了攏，“今晚我不走了，你去把小薇大姐請來——食堂的pos機是連接本地服務器的，她那邊最適合當第一個試點。”
小薇的圍裙兜著疊二維碼貼紙，手指在圍裙上反復蹭了三次才敢接沈星河遞來的平板。
她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屏幕邊緣，有些遲疑地問道︰“小沈啊，這紅包真能掃出來？”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隨機返現”字樣，眼角的皺紋堆成朵花，“上回你教我用飯卡機，我閨女還說我趕時髦，這回……”
“您就當是給學生們的小驚喜。”沈星河幫她把二維碼貼在打菜窗口最顯眼的位置，“中午十二點整開始，前一百個掃碼的同學能多返五塊。”他瞥見小薇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皺巴巴的醫院繳費單，聲音更軟了些，“要是好用，下個月我幫您把早點攤也連上系統。”
十二點的下課鈴剛響，食堂里就炸開了鍋。
金屬餐盤踫撞聲、喧鬧的人聲、刷卡機“滴”的電子音混雜在一起，仿佛節日般熱鬧非凡。
“張胖子你看！我掃了碗紅燒肉，返了三塊二！”
“真的假的？我試試這個魚香茄子……哇！四塊五！夠買包辣條了！”
小薇的窗口前擠成了人堆，她舉著飯卡機的手都在抖，卻還笑著喊︰“別急別急，都有份！”有個扎馬尾的女生把手機屏幕湊到她跟前︰“大姐您看，我媽剛才給我發了個‘好好吃飯’的紅包，說是用您教的方法！”小薇湊近一瞧，屏幕上的紅色對話框里躺著二十塊錢，備注欄寫著“給食堂最甜的阿姨”。
她鼻子一酸，趕緊低頭刷飯卡，免得眼淚掉在菜里。
熱氣騰騰的廚房里，蒸汽撲面而來，她仿佛又聞到了童年家里灶台邊的柴火味。
這場“紅包風暴”像團火，順著校園里的林蔭道往四周燒。
下午放學時，隔壁三中的幾個男生扒著鐵柵欄問︰“你們這紅包能跨校用不？”高二3）班的體育委員把校牌往他們眼前一晃︰“想玩？轉我們學校啊！”
與此同時，在陸金所的辦公室里，茶杯第三次重重磕在桌上，助理小吳的額頭已經沁出了汗。
“行長，校園bbs的帖子半小時漲了兩千條回復，還有學生錄了視頻……”他把手機遞過去，畫面里是幾個男生舉著飯卡喊口號︰“斷得了網絡，斷不了我們的未來！”
“胡鬧！”陸金所的臉漲得通紅，“這是金融系統，不是過家家！”他抓起座機要撥教育局長的電話，手指懸在數字鍵上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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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小學生放學的喧鬧聲，他想起今早送孫女去幼兒園時，小丫頭舉著兒童手表說︰“爺爺，我們班小明的媽媽用紅包給老師發了教師節禮物！”當時他還板著臉說“成何體統”，現在想來，那手表屏幕亮起來時，孫女的眼楮確實像兩顆星星。
“行長，”小吳翻著新打印的報表，聲音發顫，“市教委剛發來通知，說‘鼓勵合理範圍內的支付創新’……”
深夜十一點，實驗室的熒光屏把王工程師的臉照得發青。
鍵盤敲擊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仿佛每一下都敲在沈星河的心上。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上的數據流突然卡住，跳出串亂碼。
“星河，你過來看。”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鼠標點向日志里重復出現的ip地址，“從今晚七點開始，每隔十七分鐘就有外部端口嘗試連接我們的離線系統。”亂碼突然重組，顯示出一行英文︰“嘗試破解哈希算法”。
沈星河的後頸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盯著那行字，想起白天在走廊收到的匿名短信，想起陸金所辦公室里摔報紙的聲響，想起小薇圍裙里的繳費單——原來有些網，早就悄悄撒開了。
“王工，”他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麻煩您把小薇大姐也叫過來。有些事……”他望著窗外漸次熄滅的路燈，喉結動了動，“該攤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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