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的那三尊由萬靈噩夢構建而成的夢影魔像,本應是她的至高靈器,此刻卻發出慘烈絕望的長嘯,仿佛遭遇了最原始、最恐怖的天敵!
“啊啊啊!”
魔像如癲似狂地扭曲掙扎,身上纏繞的欲念、執念與恐懼黑霧,被那無形的審判之力一寸寸熔化,如滾燙之水潑落雪山!
“不要——!不要回憶那個!!”
其中一尊魔像痛哭哀嚎,那聲音不再是威壓,而像一個驚恐欲死的孩童。
另一尊魔像抱著自己扭曲的頭顱,形態如瘋癲般不斷切換,從老嫗到嬰孩,從艷鬼到哭泣的男子,聲嘶力竭︰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她!她!!”
第三尊魔像最為清晰,臨滅前如有靈智,盯著嗔的魂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刺骨的嘶喊︰
“你篡改了那一世……你將它掏空、粉碎、重塑,拿它來凝聚我們……你從來沒把那段人生當過‘真實’!!”
它的聲音像冰冷匕首扎入嗔的識海,撕開她最深的記憶傷痕。
而後——
轟!
三尊魔像,同時燃起慘白的火焰,不是業火,不是天劫,而是記憶之火。
它們燒得無聲,卻仿佛焚毀整個世界的夜。
連灰燼都未曾留下。
而嗔的指尖顫抖著,一絲被她塵封萬年的回憶,如潰堤之洪,一點一滴地漫入心頭。
那是她最不願面對的一生。
最痛、最脆弱、最真實,卻也最……“她”的那一世。
如今,那一世站到了“她”面前。
“你不配忘記我。”
“呃啊!”
三尊夢影魔像的湮滅,就像是從嗔的神魂深處,活生生抽走了她最後的支柱。
她身形一晃,像斷線的風箏一樣,撲通一聲跪倒在漫天猩紅的彼岸花海中。
那片花海,是她以執念與夢魘親手種下,萬千花瓣妖艷如血,本應魅惑眾生。可此刻,那些花卻像中了毒般一寸寸枯萎、褪色,妖紅變作死灰,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硬生生抽干了所有的生機。
她那副昔日懶洋洋、笑里藏刀的妖嬈模樣早已蕩然無存。
如今的她,雙膝跪地,渾身顫抖,那雙曾勾魂奪魄、燃著紅蓮業火的眼瞳,一瓣瓣花瓣凋零下落,露出深處一片空白的迷茫。
一種深至靈魂的困惑與驚懼,如夢魘翻滾般洶涌而來,把她整個人卷進一團模糊破碎的記憶里。
她像是突然從長夜噩夢中驚醒,又像是被現實一刀捅進了忘卻深淵。
她低頭望著自己那雙逐漸虛幻、發顫的手指——那曾布滿魅惑夢紋、充滿危險氣息的指尖,正浮現出一道道灰白的夢境裂痕,像是連“自我”都要崩塌了。
她仰起頭,看著那懸在高空、宛如神罰二字的【斷罪】。
那氣息森冷得刺骨,仿佛能把人的靈魂連根拔起。
再低頭看著自己,她輕聲呢喃,如夢囈,如遺忘者在舊夢殘影中低語︰
“我……我原本叫什麼名字?”
她忘了。
她真的忘了。
忘了自己的姓名,忘了她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又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作為魂道道主的未央站在不遠處,卻始終沒有回應。
不是她冷漠,而是她知道此刻的嗔已不再需要勸說,而是在接受自己的“審判”。
而事實上,未央自己,也早已不在最佳狀態。
如玄穹所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異數。
百年前,嚴瑾第一次以殺道、魂道、畫道三道合一登臨尊位,他就沒有選擇開闢完整的世界道場,而是將自身三成道痕,強行轉化為魂道,只為塑造出一個身外身。
這就是魂道道主,未央。
百年前的嚴瑾早就預料到復活陳昕兒的那一次,失敗是注定的。
而這一次,他再一次賭上了尊者之位與輪回之路,逆天改命。
而眼下,正是兌現那個百年之約的時刻。
未央身後,那扇早已破碎的“魂門”殘骸上,一道全新的魂道紋絡緩緩浮現。
那不是任何古籍中記載的魂道符文,它陌生,卻又熟悉,就像是某種從命運深處傳來的低語,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回應。
“未央,這邊先交給你。我去,把她帶回來。”
“嗯。”
未央點頭,神情依舊冷傲從容,如女帝臨朝。
魂道和夢道不同。
夢道擾心控神,魂道則是直擊靈魂本源。
若非未央此刻並非巔峰,玄穹他們的魂魄,早就碎了一地。天幕之下,彼岸花海逐漸暗淡,唯有未央一人,靜靜佇立于灰白夢霧之中。
她身後魂門殘骸中,道紋緩緩浮現,那些扭曲詭異的魂道線條像是某種禁忌生命在甦醒,輕輕蠕動著,交織成新的靈魂構造。
未央抬起頭,眼神冷得像結了霜的湖面,輕吐一字︰
“鎮。”
嗡——
空氣仿佛被抽干,一股近乎碾壓現實的魂道威壓,從她身後那扇殘破魂門中轟然傾瀉。
“這是魂道道主的意志領域!”
霜寂臉色劇變,長袖一揮,卷起漫天霜雪冰封魂壓,但這點手段在尊者級別的魂道面前根本是隔靴搔癢。
玄穹瞳孔一縮,面色鐵青,嘴里疾念宇道秘咒,身上瞬間浮現三重空間神符,試圖把自己被抽離出來的神魂壓回本體。
但未央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觀。
嗔依舊跪地,像是個從夢中跌落的殘破人偶,眼神渙散,根本無力應對戰局。”
她腳尖一點,一道魂光像水波般蕩起,迅速凝成一枚拇指大小的“魂釘”,悄無聲息地穿透虛空,直取玄穹眉心前寸!
“唔——!”
玄穹悶哼一聲,身形劇震,一道透明的元神竟被硬生生從體內拔了出來!
他的元神猛地掙扎,咆哮著想要沖回本體,但未央手指輕抬,冷聲一喝︰
“攝魂。”
只見魂光驟凝,那掙扎的元神竟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攥住,玄穹一口魂血噴出,整個人像斷線風箏般跌退十丈,雙膝半跪,額頭冷汗如雨。
魂道,專斬靈魂絲毫不講道理。
未央眼神沒有一絲波瀾,回身將目光落在霜寂身上。
此刻,戰局已逼入最關鍵的節點。
“哼!”
霜寂冷哼一聲,不退反進,反手抽出冰晶長劍,劍身裹著千丈寒芒,直取未央眉心。
但未央……根本沒動。
下一瞬,長劍竟穿過了她的身影,未濺起半點波瀾。
“幻象?”
霜寂眉頭一皺,但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感覺脖頸一涼,竟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種下了一枚細若游絲的符印!
那符印冰冷刺骨,像是某種“靈魂囚鎖”,不僅鎖住了她的動作,就連體內仙氣也開始紊亂、凝滯!
“魂引枷鎖。”
嗡——
整個天地忽然一震,四周空間像布料般扭曲,一道龐大的魂影自天而降。
那不是神,也不是妖,而像是一尊穿透古今、鎮壓亡靈的巨大虛像。
它沒有臉,卻有一個俯視眾生的“審判姿態”,如夢魘一般自天而降,一掌將霜寂狠狠按入大地!
轟!
地面龜裂,萬丈冰層炸裂成千百道魂紋,霜寂直接被鎮進地底,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那冰晶劍斷作數截,她的仙氣潰散如潮,整個人陷入魂影之下,動彈不得。
此時。
嗔終于緩緩抬頭,像是從崩塌邊緣抓回了最後一絲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