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前,黃昏光線斜灑在青磚朱瓦間,夕陽如血,投下細長的陰影。
嚴瑾悄無聲息地穿過御道長廊,腳步不急不緩,一身洗得發白的太監長袍在人影間隨風飄動。
他低垂著眉眼,腰板微駝,模樣怯懦,看上去就像無數個在宮中跑腿的小太監之一。
等他快靠近殿門時,守門的兩個小太監猛然抬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
“站住。”
左邊那人聲音尖銳,目光如針,牢牢盯住嚴瑾,“那邊那個,你哪殿的?跑來昭陽殿干嘛?現在可不是能隨便靠近的時候。”
兩人身上的內襯隱隱浮現出猩紅色的刺繡圖案,胸口金線勾勒出“西廠”二字。
雖說修為只是凡境巔峰,但那一股“囂張跋扈”的態度,倒是和那群趾高氣揚的太監一般無二。
嚴瑾依舊低眉順眼,面上那層畫皮已將他所有鋒芒削得干干淨淨,剩下的就是一副“怕事”的奴才模樣。
他悄悄湊上前一步,袖中靈氣一轉,手掌一翻,亮出一塊金燦燦的令牌。
“回兩位公公的話,奴才是從御書房那邊傳來的……陛下有事,要召見九公主。就是路上走得急了些,沒來得及通傳……”
那塊令牌泛著金光,其上“御令”二字赫然醒目,龍紋盤繞,雲氣騰騰,雖沒任何威壓,卻自有一種“天子意志不可違”的莊重氣息。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仿制品——細節到篆刻順序、靈息波動都分毫不差,除非皇帝本人握過它,否則誰也分不清真假。
兩個守衛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皺眉道︰“是陛下的金牌……但怎麼不是從御前通傳的?”
另一人語氣警惕︰“你叫啥?在御書房跟哪位公公做事?”
嚴瑾眼神一閃,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奴才叫小六子,平日只在太乙殿外伺候擦筆研墨的,連陛下的面都沒見過幾次。今天是黃公公讓奴才快馬加鞭來傳口信,說是事關重大,不必拘禮。”
“黃公公?”那兩人微微一愣。
這是個他們都听說過的名字。
是皇帝身邊的老人,素來嘴嚴心狠,深得皇帝的信任。
“……那也怪不得。”
其中一人蹙眉道︰“不過昭陽殿現在被宇軒公公封了,不許任何人靠近。你等我去通傳……”
話音未落,另一人悄悄拉了他一下,低聲嘀咕︰“你傻啊?現在進去?九公主剛才那狀態你沒看見?萬一真被奴印控制了,這時候打擾是要掉腦袋的。”
嚴瑾听得一清二楚,心底驟然一寒。
陳諾的狀態不對,已經被封殿,還可能真的……
“這老狗還真下得去手。”他心頭殺意翻滾,但面上仍是一副惶恐模樣。
“公公……”他怯生生往前靠了一步,“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黃公公說得很清楚了,這急令若誤了陛下的事,就連你們……也要一同擔責的。”
“擔責”二字一出,那兩名守衛臉色都變了。
氣氛頓時凝固。
“這樣。”嚴瑾壓低聲音,姿態更謙卑了些,往前半步,“奴才不進去了,二位大人幫忙傳句話也成。就說……”
話音未落,他已經悄悄靠近二人,語氣像是在偷偷耳語,神色無比“真誠”。
但就在這一瞬間——
他袖中靈氣猛然涌動,一縷鋒銳如絲的銀線宛如夜色之蛇,無聲無息地纏上二人咽喉。
“ 噠。”
脖骨錯動的輕響幾不可聞,兩個守衛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已昏厥。
他指尖靈氣又一轉,畫出兩道如墨般流淌的影子,將二人身軀悄悄托住,姿態不變,就像他們仍站在原地守門一般。
嚴瑾笑了笑,理了理袖子,低聲道︰
“二位公公,小人這就先進去了。”
他輕輕推門而入,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昏暗的殿門之後。
昭陽殿內,燈火昏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淡的花香,不似尋常宮苑里的梅蘭清雅,而是那種似有若無、像是夢境中才會飄來的氣味,輕輕縈繞在鼻尖,叫人心頭發悶。
嚴瑾悄無聲息地走進殿中,穿過流甦珠簾與雕花廊柱,看見那床榻上,陳諾倚在一堆軟枕之中。
她眼楮緊閉,臉色蒼白,眉心輕蹙,像是在噩夢中掙扎。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卻透著一股詭異的失控感。
她的脖頸、手腕上隱隱浮現出幾道暗紅色的紋路,像是被什麼鎖鏈捆縛住一般,那鎖紋時明時暗,仿佛還有生命,在肌膚上輕輕蠕動。
那不是傷痕,一種封印靈識、控制意志的奴印法紋!
嚴瑾瞳孔驟然收縮,心中一沉,腳步止住了。
他沒有立刻沖過去,而是靜靜站在帷幔之外,藏身在輕紗與光影之間,警覺地掃視整個寢殿。
昭陽殿可是皇宮中最尊貴的幾處寢殿之一,現在又是九公主的獨居之所,哪怕再怎麼被冷落,也不至于只安排兩個凡境巔峰的太監守門。
這也實在是有點太假了。
他垂下眼簾,指尖一轉,一縷若有若無的靈識悄然鋪開,像撒出去的絲線,從殿內各處勾連出去,漸漸在他腦海中構建出一幅靈力感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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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的眼神猛地一凜。
在陳諾榻前五步開外的地板上,一層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血紅絲線靜靜地纏繞著,如蛛絲如絹帛,薄如蟬翼,籠罩在空氣中,與陳諾身上的奴印法紋遙遙呼應。
那些絲線不是陣紋本身,而是一種引線。
像魚餌一樣,一旦有人靠近,整座陣法就會感應到陳諾身上的奴印波動,立即向布陣者傳出警訊,甚至可能立刻引發某種“反噬”效果。
嚴瑾看得出來,這法陣不是拿來殺人的,而是監控和預警。
“這手法……挺髒的。”
他眼神冷了下來,喃喃低語︰“應該是宇軒那老狗親自下的套。”
只是隨手一試,他便已察覺,這法陣對靈氣波動極其敏感,稍一觸動就可能連環引爆,甚至觸發遠程傳送或記憶封印。
“硬闖不行。”嚴瑾站定在原地,神情凝重,思索著對策。
他心念一轉,神識沉入識海。
“白姐。”他低聲喚道。
識海中,那身穿黑裙、半倚著畫卷假寐的小白睜開了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嘴角掛著一抹散漫︰“又遇見啥解決不了的東西了?”
“眼前這個陣法不簡單。”嚴瑾語氣一沉,“你能看出這是哪一路的玩意兒麼?”
小白撇撇嘴︰“奴道反制陣,嗯,確實夠下作。這種東西在上界都很少用了,下界竟然還能看見……這玩意一般是控制重犯用的。現在竟然用在一個少女身上,嘖,真惡心。”
嚴瑾臉色一沉︰“能破解嗎?”
“能。”小白說得倒是輕描淡寫,“你現在這副‘畫中人’的狀態正好合適,靈體純淨,不帶雜念。用造化筆凝出一點‘化念之力’,就能在陣法之外找到那些縫隙,一筆一筆把它‘畫斷’。”
“畫斷?”
“對啊。”小白挑眉一笑,“不就是畫幾根線嘛,簡簡單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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