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瑾回到嚴府的時候，正是午後的時光，陽光從雲層縫隙中斜灑下來，把府門口那塊青石匾額照得斑斑駁駁，像是時光落下的影子。
他站在門口，看著那一如往昔的宅門高牆，心里卻莫名有點奇怪。
嚴府沒變，連門前那棵老槐樹都還是那個歪脖子模樣，可這氣氛，卻安靜得有些過分。
按理說這會兒，府門外該有三五個穿得人模狗樣的官員候著，笑臉堆堆地送禮求見。
可今天，大門緊閉，門房打著瞌睡，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顯得過于清晰。
“這……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啊。”嚴瑾站著沒動，眉頭皺起。
他走了過去，門房一看見嚴瑾，立刻從石凳上跳了起來，鞋都差點踩掉，一路小跑著沖進去通報去了。
沒一會兒，府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伴著一道歡快的叫聲︰“小瑾兒！！”
一道白影風風火火沖了出來，還沒等嚴瑾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撲了個滿懷。
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是那種只屬于姐姐嚴芊芊的干淨清爽味道。
“你個混賬弟弟！幾個月不見，一封信打發我，是不是早就忘了你還有個親姐在這兒！”
“哎喲姐，哪敢啊，我這不是太忙了嘛……”
“你再不回來，我就帶人去大元把你從床底拖出來！”
“行行行，我錯了，真的錯了！你別掐我耳朵……疼疼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極了小時候吵架的模樣。
嚴瑾看著眼前這個扎著高馬尾、眼楮亮得像星星的姐姐，突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好像被悄悄點亮了。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趕緊搬出了自己的“見聞大禮包”，開始天花亂墜地講起在大元的見聞，尤其重點描繪那些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果不其然，嚴芊芊眼楮越听越亮，兩人一路說笑著走到了後院的涼亭。
她一邊啃著糕點，一邊追著問︰“你說你見過活佛元神出竅？真的假的？”
“那還能假？我親眼看見他一縷元神飄出來接信徒，跟逛廟會似的……”
“嘖嘖嘖，看來這大元還是有點意思地，你繼續說，我愛听。”
嚴瑾咧嘴笑，心想果然騙姐姐這種事，自己還是有天賦的。
當然，真正的驚天動地部分他是不會說的——比如他差點炸了人家皇宮，吞了一半國運，順帶還差點把自己又要遭天劫劈。這種事，說出來誰信？
正說著，他的目光忽然被不遠處廊下那道熟悉的倩影吸引。
那是他的生母，柳氏。
她依舊穿著素淨的衣裳，發鬢邊別著一支檀木簪子，不施脂粉，卻自帶一種溫柔寧靜的氣息。她站在門前，眼中含笑，目光落在嚴瑾身上，像是在看一件許久未歸的心頭寶。
“娘。”
嚴瑾立馬起身，快步走過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柳氏輕輕扶住他的肩，聲音溫和得像春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眼里泛著一層薄霧，但仍是笑著，仿佛只要兒子站在面前，就沒有什麼事值得憂心。
“瑾兒，你還沒吃午飯吧？我去讓廚房給你熱點飯。”
嚴瑾其實現在這境界，對吃早就沒多大執念了，喝露水都能活。但看著母親眼里那一點點期盼，他還是點了點頭，笑著說︰“好，吃。”
晚些時候，一家人坐在內院的涼亭中，小丫鬟奉上熱茶點心，槐樹間的蟬聲一陣接一陣，像在低聲吟唱盛夏。
嚴瑾捧著茶盞，神色卻逐漸收斂，語氣也沉了下來︰“娘，最近……大鳴那邊的局勢怎麼樣？我在外頭听說了一些不太妙的傳言。”
這話一出口，原本正開心啃著桂花糕的嚴芊芊，動作頓了一下。她抬眼和柳氏對視了一瞬，兩人都沉默了幾秒，屋里氣氛也跟著凝重下來。
柳氏終于嘆了口氣，放下茶盞，語氣低沉得像是雨前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事兒，現在也不算秘密了……大鳴，已經正式對大元開戰了。”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干，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什麼時候開始的？”嚴瑾坐直了身子，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像是在平地里拔出一把未出鞘的劍。
“半個月前。”柳氏緩緩開口，“三道邊關同時傳來急報——大鳴的軍隊幾乎是一夜之間，直接殺入大元腹地。火銃轟鳴、戰陣齊開，連馭獸軍都派上了，全無半點前兆。”
“如今朝堂上下都按戰時律法行事，听說京城已經有五位大臣因為糧草調度不及時，被直接問了人頭。”
嚴瑾沒吭聲，但眼神卻越來越冷。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在大元的南境會遇上大鳴軍隊，那些士兵動作果斷、殺氣沖天——那根本不是尋常的邊境沖突，而是一場早就蓄謀好的滅國之戰。
而偏偏，這場戰爭的起點，很可能就是自己。
他心里一陣煩悶。那一戰，他吸走了大元的國運，導致皇宮潰敗。原本堅固的國家地基，被他這一口吞得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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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大鳴不是挑起了戰爭，他們只是順水推舟。
“那……朝廷有沒有提過，大元京城那邊的消息？”他試探著問。
柳氏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要問，也得等你爹回來。”
嚴瑾點了點頭，垂下眼瞼，心里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袍袖翻飛的獵獵風聲。一道青衫身影不緊不慢地踏進了嚴府，步伐從容、氣場拉滿。
“你這小子，回來了也不知道來見我？”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沈青。
嚴瑾挑了挑眉，一點沒給師兄面子，語氣懶散︰“喲，老沈，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沈青笑得意味深長︰“還能有誰告訴我？當然是長公主殿下親自傳話。我說你可以啊，嚴瑾，能讓長公主親自出手，從大元把你接回來，你這面子，夠大的。”
沈青話音剛落，柳氏和嚴芊芊雙雙一愣。
雖然她們都不是修士，但長公主這仨字，在凡俗間可是傳說中天之驕女、傲立九天的存在。
而自家這孩子，居然能讓她親自“接駕”？
“咳咳咳……”嚴瑾連連咳嗽，一臉慌張，“這事其實是……諾諾她不放心我，求她姑姑順便把我帶回來的……嗯，就這麼簡單。”
他嘴上說得輕巧，耳根卻慢慢泛紅，表情怎麼看怎麼像在掩飾什麼。
柳氏對自己的兒子那是了解到骨子里了，一听就知道這小子在打哈哈。
而嚴芊芊的反應更直接。
她一邊默默嚼著糕點，一邊反復在心里咀嚼著那句“諾諾”。
眼神從一開始的淡漠逐漸演變成“咬碎銀牙也要審問到底”的神情。
氣氛瞬間詭異，連沈青都忍不住後退半步，心道︰不妙，這回火燒連營了。
嚴瑾苦笑，一臉求生欲︰“我、我真沒騙你們……”
可惜，沒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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