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炒菜,一個涼拌菜,再加兩瓶啤酒,兄弟倆坐在小飯館里,邊說邊聊。國長將自己從去年,到現在,經歷的換飯店,以及程廣仙已經有大半年,沒有上班的經歷,都一一跟哥哥道出。
“唉,你說你,怎麼不早說啊,過年的時候也不說。”國增不禁埋怨,听著國長前前後後,絮絮叨叨,講完了事情的經過,國增獨自喝了半杯酒︰“要不是我這次踫見你,你就打算一直不說?”
“說了能怎麼著啊?”國長吃了口菜︰“我和我媳婦合計了,要是找不到學校食堂的窗口,就自己也開個小飯館,只賣早餐。”
“你剛才不是說,開飯館不好干嗎?”國增道︰“怎麼還想開飯館呢?”
“那是開大飯館。”國增道︰“房租,水電費,還得招服務員,又是給上面交各種費,成本太高了。我就開個小門臉,只賣早餐,投資不大,就算是賠了,也賠不了多少。”
“也行。”國增給國長夾了菜︰“你們兩口子,帶著劉彤,在石家莊的開銷太大了。”
“是啊。”國長道︰“別說不掙錢,就是掙少了,都不夠花。你也知道,我媳婦這人,就好花錢,這幾年,其實也沒存下多少錢,隨著掙隨著花,唉,我也管不了我媳婦,也懶得管。”
“你倆的錢,都是你媳婦管?”國增道。
“對啊,我才懶得管錢呢,想想都費腦子。”國長道︰“這不是想包食堂窗口嗎,我就問她,咱現在還有多少錢啊?她說,也就個三千左右,這點錢,哪里夠呢?也就剛夠個承包費,氣的我,差點跟她打起來。”
“你媳婦,唉,不說了。”國增當然知道,程廣仙是出了名的能花錢,可自己萬萬沒想到,他們在石家莊,待了這幾年,最後卻只存了三千塊錢。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妹,自己這個當大伯哥的,能說什麼?國增只能看著國長,憋在心底里的話,隨著喝下的酒,咽到肚子里。
“哥,你什麼時候回去?”國長又干了一杯。
“明天。”國增道,自己的目光,盯著國長那張臉。弟弟瘦了,眼窩也陷進去了,人的生活現狀,往往都寫在臉上,國增又不禁。心疼起弟弟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晚上,還住咱大舅那?”國長道。
“嗯,你這幾天,沒去看看咱大舅嗎?”國增道︰“問問咱大舅,看看有沒有什麼門路。”
“去了,昨天去的。“國長道︰“現在,城里的生活,哪哪都難啊。咱大舅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啊。他現在也變了,可能年紀大了吧,不愛張口求人了。哦,對了,春雨也去當兵去了,子承父業,以後,春雨也得是個軍官。”
“嗯。”國增點了點頭︰“國長,要是實在不行,你們就回家吧,起碼回到家,咱吃喝都不用花錢。今年,大隊里又重新分地,到時候,你一家四口,也肯定都能分上地,有了地,咱還有個旱澇保收的收入。”
“旱澇保收?”國長笑了笑︰“今年的這場大暴雨,不就沒收嗎?回家才掙幾個錢,我就是願意回,我媳婦也不願意回。我媳婦在城里待慣了,說好不容易走出農村,誰還再回去啊?這人往高處走,水才往低處流呢。”
見國長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國增還能說什麼?即便國長夸著,說這小飯館的菜,做的還不錯,但國增也是吃的沒滋沒味。國增道︰“國長,不管是包學校食堂窗口,還是自己開早餐鋪,錢上,你夠嗎?”
“還行吧。”國長道︰“昨天,跟大舅借了一千。”
“你怎麼還跟大舅借錢啊?你在石家莊,我也時不時的來石家莊,咱哥倆,已經給大舅添了不少麻煩了,你怎麼還麻煩大舅呢?”
“這怎麼叫麻煩他呢?”國長不以為然︰“他又不是沒錢,他那錢多的是,借給我點怎麼了?再說了,我是跟他借錢,又不是不還。原本想跟他借五千,他說錢都存了銀行,都是死期,最後只借給了我一千,還說了我一頓。”
“說你什麼?”國增問。
“說我這些年,在石家莊白混了,連五千塊錢都沒有。”國長又喝了一口酒︰“說我的掙的錢,都給造了。”
國增這才明白,大舅為何,沒有借給國長錢。如果換做是他,他也肯定像大舅一樣,狠狠的罵國長一頓,長輩罵晚輩,那是天經地義。可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憔悴的弟弟,國增又于心不忍,舍不得說半句,弟弟的不是。
終歸是一個爸媽的兄弟,是睡一個炕上長大的親兄弟,國增打開了自己的包,從里面數了四千塊錢︰“國長,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有兒有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你心里得有數。多了我沒有,只能先給你這四千了。”
“哥,這,我給你寫個欠條吧。”國長驚慌失措,萬萬沒想到,一向摳摳搜搜的哥,今天是這樣出手闊綽。
“不至于。”國增將錢遞過去︰“收好了。”
“好。”國長連忙將錢,放入自己的內兜。
“來,哥,我敬你一個。”國長這下開心了,有了這些錢,不管是包學校食堂的窗口,還是開個早餐鋪,都夠用了。
“嗯。”國增也舉起酒杯,逢年過節,兄弟倆在村上,在家里,都沒有喝過酒,如今卻坐在這異地他鄉的飯店里,吃飯喝酒︰“國長,我還是那句話,以後過日子啊,省著點花,細水長流。要不然,你賺再多的錢,也存不下,到時候,有自己難受的時候。”
“哎呀,行了行了,哥,這城里的生活,跟咱村上又不一樣,你知道什麼啊。”國長懶得听哥哥嘮叨︰“你也是經常來石家莊的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怎麼還跟村上,那些人一樣啊?”國長說完,將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村上的人怎麼了?”國增也喝了半杯酒︰“你不是村上的人啊?國長,我現在越來越發現你,忘本了,忘了自己是個農村人了。”
“行了行了,別教育我了。”國長吃著菜,才懶得理會,哥哥的那套理論︰“你跟咱爸,可是越來越像了,哦,對了,我在石家莊的事,你跟誰都別說,尤其是咱爸媽,還有我嫂子。”
“嗯。”國增知道,弟弟這個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待到吃完飯,倆人走出小飯館,國長說,這地方,離著自己的出租屋不遠,要不,去家里坐坐吧。國增擺了擺手,說不去了,我早點回大舅那,明天還得趕最早的班車呢。
兄弟倆人分別後,國增沿著中山路,朝著大舅家的方向走去。這次來送刷子,批發商們,一共給自己結了六千塊錢,自己給國長拿了四千,現在,只剩下兩千了,等回去後,還得給賣馬蓮根,賣刷子板的供貨商,結個兩三千貨款。
得,這次來石家莊送刷子,一分錢也沒剩,等自己回去後,該怎麼跟秀巒交代啊?
交代?交代什麼?無非又得是大吵一架,誰讓自己把錢,借給國長,這個秀巒瞧不上的小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