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位,你見不到。”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以後……也未必能見到。關于 ,莫問,莫提。”
這簡短的話語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截斷了柳如山所有探究的念頭。
他感受到阿柔語氣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然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敬畏,只能壓下翻騰的好奇,默默點頭。
“好了,好奇心收起來。”阿柔瞬間恢復了那副溫婉中帶著點狡黠的模樣,仿佛剛才談論禁忌話題的不是她。
她拍了拍手,目光重新聚焦在柳如山身上,帶著一種“磨刀霍霍向豬羊”的笑意,“現在,言歸正傳。我來教你‘圓融功’。這門源術,講究的是身如圓融,勁力自卸,攻守一體,妙用無窮。”
她頓了頓,看著柳如山專注的神情,忽然拖長了語調,笑容變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不過嘛,想學會它,首要的前提就是——”
話音未落,阿柔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柳如山只覺眼前一花,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伴隨著一聲悶響,狠狠撞擊在他的胸膛之上!
“呃!”柳如山痛哼一聲,感覺五髒六腑都差點移位,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倒去。
“——挨打!”阿柔清脆的聲音這才慢悠悠地補全了後半句,伴隨著計謀得逞後銀鈴般的輕笑。
柳如山捂著劇痛的胸口,終于徹底“醒悟”過來!這哪里是教學,分明是阿柔姐姐“公報私仇”找個名正言順揍他的機會!
強烈的求生欲瞬間爆發,他顧不得胸口的悶痛,轉身拔腿就跑!
“想跑?根基還沒打牢呢!”阿柔笑靨如花,身形卻如影隨形,輕松地綴在他身後三尺之地。
她玉指輕彈,一縷指風精準地戳在柳如山後腰的穴道上,讓他半邊身子一麻;
足尖輕點地面,一塊小石子如同長了眼楮般飛起,打在他膝彎處,讓他一個趔趄;
時不時還“溫柔”地在他肩頭、手臂上拍上一掌,力道不重,卻總能打在他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節點上,讓他狼狽不堪。
一時間,原本清幽的修煉場徹底熱鬧起來。柳如山抱頭鼠竄,左支右絀;阿柔則如穿花蝴蝶,步步緊逼,時不時地“動手動腳”。
一個拼命逃,一個輕松追,所過之處,勁風呼嘯,草屑翻飛,上演著一場“女追男”的追逐戰,當真稱得上是“地動山搖”。
三日時光,倏忽而過。
路遙帶著幾分警惕和好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阿柔那位于雲歸處深處的修煉場。
他刻意放輕了腳步,高大的身影隱藏在古木的陰影里,伸長脖子,豎起了耳朵,仔細聆听著場內的動靜。
“奇怪……”路遙濃密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粗獷的臉上滿是困惑,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听不見?阿柔那女人教弟子,不可能這麼安靜啊?難道結束了?還是出什麼事了?”
他心中疑竇叢生,正準備再靠近些探查。
就在這時!
他身後三尺之處,空氣仿佛極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一個極其輕微的、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落地聲響起!
路遙戰斗經驗何等豐富,對危險的感知更是敏銳到了極點!
他心中警兆陡生,想也不想,腰胯猛地一擰,全身力量瞬間爆發,沙包大的拳頭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如同出膛的炮彈般,狠狠向後砸去!
這一拳含怒而發,勢大力沉,足以開碑裂石!
“路前輩,是我。”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點無奈響起。
路遙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距離目標僅有三寸!狂暴的拳風將對方額前的碎發都吹得向後飛揚。
只見柳如山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後三尺之地,一臉的無辜。
更讓路遙瞳孔驟縮的是,柳如山周身正蕩漾著一圈圈迷蒙、柔和的光暈,如同水中月影,虛實不定地流轉著。這光暈看似脆弱,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卸力之道。
他這足以碎石的拳頭觸踫到那層迷蒙光影的瞬間,感覺像是打進了層層疊疊、粘稠無比的水波之中。
狂暴的力道被那光暈以一種極其圓融的方式層層傳導、消解、偏轉,十成力量至少被卸掉了七成!
再看柳如山,借著這股卸掉的余力,身形如同被風吹拂的柳絮,輕飄飄地向後滑開,轉眼間已退至一丈開外,穩穩站定,身上那迷蒙的光暈才緩緩斂去。
“ ——!”路遙倒吸一口涼氣,銅鈴般的眼楮瞪得溜圓,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他收回拳頭,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柳如山,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小子。“你……你小子!真把阿柔壓箱底的‘圓融功’也學會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小子悟性逆天,但親眼看到這標志性的護體卸力光暈,路遙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語氣中充滿了驚嘆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羨慕嫉妒。
“哈哈哈,僥幸,僥幸。”柳如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也帶著一絲欣喜和感慨。他
自己也清晰地感覺到了變化,這三天高強度的“挨打”訓練,加上阿柔精妙的引導,他對力量的感知和身體的掌控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這種突飛猛進,或許……真的與自己冒險修煉的那門神秘“一心貫天”異術有關?它似乎在銘刻源紋之時無形中極大地淬煉了自己的精神感知,從而著大大提升了自身的悟性。
路遙從震驚中回過神,這才想起沒看到阿柔的身影。他目光掃向修煉場深處,越過幾塊嶙峋的奇石,落在了一株格外高大的古樹下。
只見那位平日里儀態萬方、氣質清冷的阿柔,此刻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倚靠著粗糙的樹干。她微微低著頭,幾縷發絲散落在光潔的額前,那張足以傾倒眾生的美麗容顏上,此刻卻布滿了難以言喻的頹然和一絲……深受打擊的茫然。
她看著遠處活蹦亂跳的柳如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保養得極好的雙手,紅唇微啟,發出了一聲近乎夢囈般的低喃,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濃濃的挫敗感和自我懷疑︰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種怪物般的天才麼……我當年苦苦參悟、耗費數十載寒暑才勉強掌握的‘圓融功’……他三天……三天就……”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那笑容里再無往日的從容與狡黠,只剩下滿滿的無力感。
“呵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青萍城東,偌大的武戰台區域,早已是人頭攢動,喧囂鼎沸。昨日那場萬眾矚目的武戰結束得太過迅疾,仿佛一盆剛燒旺的炭火被瞬間潑熄,徒留無數看客意猶未盡,心癢難耐。
今日這第二場,便成了眾人彌補遺憾的焦點。
天光尚未大亮,已有心急的源者或好事之徒蜂擁而至,只為搶佔一個視野絕佳的前排位置,生怕錯過了任何一絲精彩。
路遙與柳如山雖也特意提前了半個時辰抵達,奈何低估了這青萍城民眾的熱情。
甫一接近,便只見黑壓壓一片人潮涌動,水泄不通,別說靠近武戰台,便是想擠進內圈也難如登天。洶涌的人浪將兩人牢牢阻隔在外圍,只听得前方鼎沸的人聲和偶爾因推搡而起的爭執。
“嘖,真是人山人海。”柳如山無奈地搖頭,目光掃過那密不透風的人牆,眉頭微蹙。
“無妨,且隨我來。”路遙咧嘴一笑,顯得頗為豁達。他熟門熟路地引著柳如山,拐進了武戰台斜對面一座臨街的酒樓。
這酒樓二層視野頗佳,雖不及前排看得真切,卻能將整個武戰台區域盡收眼底,且鬧中取靜,是個絕佳的觀戰點。
兩人尋了個靠窗的雅座落座,點了一壇此間有名的“百花釀”,慢條斯理地斟滿酒碗。
窗外是洶涌的人潮聲浪,窗內是清冽的酒香彌漫。柳如山端起小巧的酒盞,淺淺啜飲了一口。
溫潤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帶著百花的馥郁芬芳,一股暖意自腹中升騰,將他因擁擠和等待而生的些許煩悶與苦惱稍稍撫平了些。
他看著下方依舊在不斷匯聚、躁動不安的人群,苦笑道︰“路前輩,這些源者也未免太瘋狂了些,簡直寸步難行。
我看一會兒也不必費勁擠了,不如就從這里,直接跳到那武戰台上吧。”
“哈哈哈!”路遙聞言,發出一陣洪亮爽朗的大笑,震得桌上酒碗微顫。他蒲扇般的大手端起面前那只與他氣質極不相稱的大海碗,仰頭“咕咚咕咚”幾聲,便將碗中清冽的酒液一飲而盡,喉結有力地滾動著,末了暢快地哈出一口酒氣。
“瘋狂?那也是沖著你來的!小子,經昨日一戰,你的名頭算是打響了。
要不了多久,只怕這青萍域內,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兒,都會念叨你柳如山這三個字了!”他眼中帶著幾分看好戲的促狹,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柳如山被說得有些赧然,目光下意識地越過攢動的人頭,投向幾十丈開外的武戰台另一側——那里是南家的專屬區域。
只見南家眾人錦衣華服,氣勢儼然,簇擁在一起,其中不乏氣息沉凝、眼神銳利之輩,胸前佩戴的源印徽章在陽光下閃爍著不同數量的光芒,赫然有四印、五印的源師高手。
他們或抱臂而立,或低聲交談,個個神色從容,眉宇間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與自信,風姿卓然,與台下嘈雜的普通觀眾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著這些強大的存在,柳如山心中不禁泛起波瀾。他放下酒盞,指尖無意識地在桌沿輕輕敲擊著,低聲感嘆道︰
“路前輩,我先前曾听聞,那九域之中,專精器物與情報的天工域,編撰了一份囊括天下強者的‘源師榜’。
據說唯有實力超凡、名動一方的人物,方有資格被錄入其中……若能登上此榜,見識這世間真正的絕巔人物,或許……才真不枉此生了。”
他的語氣里帶著向往,也有一絲對自身未來的期許。曾幾何時,他只為生存掙扎,何曾想過能與這些名字並列?實力的提升,正悄然改變著他的眼界和抱負。
“源師榜?”路遙正拍開第二壇百花釀的泥封,聞言動作不停,直接抱起酒壇,對著壇口又是“咕嚕咕嚕”一通豪飲,晶瑩的酒液甚至有幾滴濺落在他濃密的虯髯上。
他喝得痛快淋灕,隨手用衣袖胡亂一抹嘴邊的酒漬,毫不在意地道︰“那玩意兒啊……等你今日這場武戰徹底了結,老子帶你去天工坊,買一本最新的瞧瞧!
到時候你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能上榜的‘怪物’,什麼才是這方天地間頂天立地的人物!”他言語粗豪,卻透著一股子見多識廣的篤定。
柳如山笑著點頭應下︰“那便說定了。”他心中微動,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南飛羽那雙充滿不甘與向往的眼楮。
那個臨終的遺願——要去見識天底下的眾多強者,要走到世間的巔峰看看那里的風景——如同一顆種子,已在他心中悄然生根發芽。這天工域的源師榜,或許便是通往那巔峰之路的第一個清晰路標?
時間悄然流逝,半個時辰轉瞬即過。窗外的日頭又升高了些,將武戰台的青石地面曬得微微發燙。然而,南家那一邊,依舊是一片沉寂,無人登台。
台下早已等得心焦的觀眾開始鼓噪起來,不滿的議論聲、催促的呼喊聲、甚至夾雜著幾聲粗魯的喝罵,匯成一片嗡嗡的嘈雜聲浪,直沖雲霄,連酒樓雅座內都能清晰听聞。
“呵……”柳如山望著對面南家區域那紋絲不動的人群,嘴角勾起一絲了然又略帶嘲諷的弧度,輕輕搖頭。
“大家族也玩這套‘壓軸出場’的把戲麼?”
他心知肚明,這是南家故意為之的戰術,以逸待勞,用這漫長的等待和觀眾的躁動,來消磨他這位挑戰者的耐心,無形中削弱他的銳氣和昂揚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