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小大人似的補充道,“當然啦,不能太過分,也不能違背宗規和霓裳姐姐的意志,不然它可不會理你。”
柳如山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張,活脫脫一個初入繁華之地的鄉下少年。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摸著旁邊冰涼光滑、刻滿祥雲的青黑色牆壁,試圖感受這件“重寶”的脈動。
原來這並非死物,而是擁有某種靈性的存在!這御氣宗的手段,當真是神鬼莫測,遠超他的想象。
他像個好奇寶寶般左顧右盼,感受著石梯平穩上升帶來的奇妙失重感,看著下方如蟻群般盤坐的源師們頭頂上旋轉的源氣漩渦,心中充滿了對強大力量與精妙造物的敬畏。
石梯無聲無息地勻速上升,很快便越過了第二層那些稍大些的洞口,平穩地停靠在了第三層的高度。
三金輕盈地一躍,像只靈巧的雲雀般落在第三層弧形的走廊上,回頭朝柳如山招手︰“喂,柳如山,快下來啦,到啦!”
柳如山連忙收斂心神,學著三金的樣子,一步跨出石梯,踏上了同樣由青黑色巨石鋪就的環形走廊。走廊沿著山壁內側蜿蜒,一側是堅實的牆壁,另一側則是一扇扇緊閉的石門。
這些石門大小樣式幾乎一致,古樸厚重,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顯得神秘而規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源氣波動,比底層大廳要稀薄一些,卻更加精純凝練,顯然更適合靜修。
三金熟門熟路地走到其中一扇看起來毫無特別的石門前,站定。
她清了清嗓子,用清脆的童音對著石門說道︰“咳咳,我要一間安靜的密室。”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柳如山屏息凝神,好奇地盯著那扇石門。幾息之後,只听得一陣沉悶而悠長的“隆隆”聲從石門內部傳來,仿佛有巨大的石質機關正在深處緩緩運轉。
聲音並不刺耳,反而帶著一種沉穩的韻律感。
緊接著,在柳如山驚奇的目光注視下,那扇厚重的石門竟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推動,平滑地向內無聲地滑開,露出了門後幽深的通道入口!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煙火氣,充滿了奇異的力量感。
三金小手一伸,指向洞開的門內︰“喏,這間密室就歸你啦!里面應該什麼都有基礎的。我今天的晚課還沒做完呢,再不下去要被師父念叨啦!你自己進去吧,我走啦!”
她語速飛快地說完,也不等柳如山反應,轉身就像一陣風似的跑向不遠處的環形石梯,小小的身影輕盈地一躍,便踏上了那自動運行的階梯,瞬間消失在向下移動的石梯拐角處。
柳如山那句“多謝姑娘”剛到嘴邊,眼前就只剩下空蕩蕩的走廊和微微晃動的石梯了。
他不由得失笑,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道︰“這風風火火的性子,倒是和雲宗主有幾分相似。”都是這般干脆利落,連道別的機會都不給。
他收斂笑意,抬步走進了密室。石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再次合攏,嚴絲合縫,仿佛從未打開過。
密室內光線柔和,並非燈火,而是牆壁本身散發出一種溫潤的微光。
空間不大,陳設更是簡樸到了極致︰一張冰冷的、未經雕琢的天然石床靠在一側牆壁,上面鋪著一張干淨的草席;一個淡黃色的、略顯陳舊的蒲團靜靜地放在石床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連張桌子凳子都沒有。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真空的寧靜感,仿佛與外界徹底隔絕,只有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清晰可聞。
然而,就在他對面的牆壁上,並非完全封閉。那里開鑿出了一個約莫三尺見方的規整洞口。沒有窗欞,直接通向外界。
透過這扇天然的“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蒼翠起伏的山林一角,以及更遠處那片在夜色下泛著粼粼波光的無垠大海。
清涼的山風帶著草木和海洋的氣息,從洞口徐徐灌入,吹散了密室的沉悶,也帶來了一方遼闊的天地。顯然,修煉者亦可直接從這洞口御氣而出。
柳如山走到蒲團前,盤膝坐下。石質的冰涼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讓他紛雜的思緒迅速沉澱。他緩緩閉上雙眼,內視己身,沉下心神,開始仔細檢視體內的情況。
源力如同溫潤的溪流,在經絡中緩緩流淌,探查著每一處細微的損傷。
片刻後,他睜開眼,松了口氣︰“還好,與那妖獸拼斗,只是震動了髒腑,留下了一些淤傷和輕微的經脈震蕩,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調動起體內不算渾厚但頗為精純的源力,開始小心翼翼地滋養修復那些受損之處。“休養個三五日,輔以丹藥,應該就能痊愈了。”
身體的傷勢容易處理,更讓他在意的是腦海深處那股龐大而沉凝的力量。那是魂丹融入後留下的饋贈,是增強心神之力的寶藏。
“接下來,需要靜下心來,慢慢引導、消化魂丹中蘊含的力量,將其徹底轉化為自身的心神之力……這關乎到我能否真正穩固源師境界,甚至沖擊更高的層次。”
他默默規劃著,進階源師只是起點,心神之力的強弱,往往決定了源師未來的上限。
在這絕對的寂靜中,一絲孤寂感悄然爬上心頭。他想起了已經不在人世的摯友,那個曾與他並肩作戰,如今卻陰陽兩隔的南飛羽。
柳如山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對著空寂的密室低語︰“南兄啊……兜兜轉轉,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聲音在石壁間輕輕回蕩,更添幾分寥落。
然而,這寥落感並未持續太久。
他眉頭忽然一皺,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重要卻被忽略的事情,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不對!等等……我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腦海中閃過,伴隨著一絲強烈的不安。是誰?是在混亂的獸潮中被沖散的同伴?
還是在青萍城有過交集、此刻處境堪憂的故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境又泛起波瀾,眉頭緊緊鎖起。
就在柳如山于“雲歸處”的靜室中陷入沉思的同時,遙遠的青萍城,南家祖宅深處。
夜色如墨,深沉地籠罩著這座古老而森嚴的宅邸。在一間位置偏僻、窗戶被厚重簾幕嚴密遮擋的廂房內,只點著一盞孤燈。
昏黃的燭火不安地跳動著,將三個圍坐在一張巨大檀木桌旁的人影,扭曲地投射在牆壁上,如同伺機而動的魑魅魍魎。
南飛嶂端坐主位,燭光在他那張俊朗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使得他的眼神顯得更加幽深難測。他面前鋪開一張繪制精細、標注著諸多紅點的巨大地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桌面上,除了地圖,還有一個用細沙堆砌出的、極其復雜的山川城池模型,幾枚代表不同勢力的、顏色各異的棋子散落其上。
坐在他左側的,是身穿錦袍的南飛瀾。他正擦拭著自己手中的寶劍,目光在南飛嶂臉上和地圖之間來回逡巡。
右側則坐著身著宮裝長裙的南飛槿,她身形豐滿不亞于成熟婦人,臉上熱情似火,即使靜坐不動,也散發著一股妖嬈嫵媚的氣息。
她並未看地圖,只是低垂著眼瞼,仿佛在閉目養神。
房間里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只有燭芯燃燒發出的輕微 啪聲和南飛嶂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顯然,這三人的再次聚首,絕非為了敘舊。
一場新的謀劃,或是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這昏暗的密室中悄然醞釀。
密室內的燭火搖曳不定,將南飛嶂那張因算計而顯得愈發陰沉的臉映照得明暗交錯。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精準地戳在地圖上一個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位置——青萍城東側,一片連綿的丘陵圖案旁,清晰地標注著三個小字︰雲歸處。
“找到了,”南飛嶂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帶著一絲獵物入網的冷酷,“那個男的,柳如山,就在此地。”
他的指尖隨即劃向地圖另一側,指向一片象征崇山峻嶺的區域中心,那里同樣用朱砂點了一個醒目的標記︰“至于那個女的,南飛羽的妹妹,藏得倒是深些,在‘無疾道’中。”
“雲歸處?!”坐在他對面的南飛槿聞言,秀眉猛地一蹙,眼中掠過一絲驚疑,“那不是御氣宗的核心屬地嗎?傳聞是副宗主雲霓裳親自煉化的重寶洞府!
柳如山怎麼會跑到那里去?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她實在無法理解,南飛羽的朋友,如何能與高高在上的御氣宗扯上關系,甚至進入如此核心的禁地。
南飛瀾接過話頭,語氣平淡地解釋了幾句,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據查,獸潮大戰尾聲,柳如山似乎力竭重傷。當時雲霓裳恰好經過,認出了他身上某件信物,言道與其長輩有舊。
雲宗主何等人物?既然開了口,便直接將他帶回了御氣宗屬地療傷。此刻,他就在那‘雲歸處’洞府之內。”寥寥數語,卻將柳如山如何進入這龍潭虎穴的緣由道明。
“御氣宗……”南飛嶂的雙眼危險地眯成了一條細縫,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如同敲打在另外兩人的心上。
“這可就棘手了。雲霓裳坐鎮青萍城,御氣宗固若金湯。憑我們幾個,別說闖進去抓人,只怕連那‘雲歸處’的大門都摸不到,就會被護山大陣碾成齏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密室內彌漫開來,那是面對龐然大物時的無力感。
“咯咯咯……”一陣突兀而嬌媚的笑聲打破了沉悶。南飛槿掩著嘴,眼波流轉,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大哥,何必想著進去呢?我們進不去,難道不能讓那小子……自己乖乖走出來麼?”她的聲音甜膩,卻字字句句透著冰冷的算計。
南飛瀾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捕捉到了她話中深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你是說……故技重施?用當年對付南飛羽的辦法?”
他看向南飛槿,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正是此意。”南飛槿笑靨如花,眼神卻銳利如刀,
“寶物動人心,流言可殺人。只需稍加引導,自有無數‘熱心’之人,替我們把這池水攪渾,將那縮在龜殼里的柳如山……逼出來!”
“哈哈哈……”南飛嶂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發出一陣低沉而快意的笑聲。
南飛瀾也跟著笑了起來,密室里頓時充滿了三人心領神會、充滿惡意的笑聲,在燭光搖曳的陰影中回蕩,顯得格外陰森。一個毒辣的計策,就在這三言兩語間定了下來。
翌日,陽光剛剛驅散青萍城清晨的薄霧,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就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迅速席卷了南街北巷,每一個茶館酒肆,每一個源者聚集的角落。
“听說了嗎?南家那位驚才絕艷的三公子南飛羽……隕落在獸潮里了!”
“什麼?!南飛羽死了?怎麼可能!他可是……”
“千真萬確!據說死狀極慘!更駭人的是,他隨身攜帶的南家重寶,全被他的‘好兄弟’——一個叫柳如山的小人給卷走了!”
“柳如山?沒听說過啊?他敢動南家的東西?”
“嘿!何止是敢!听說這小子現在正躲在御氣宗的‘雲歸處’洞府里,以為背靠大樹就安全了!”
“御氣宗?嘶……這膽子也太肥了!偷了南家的傳家寶,還敢躲到雲宗主眼皮子底下?”
“南家這次臉可丟大了!三公子慘死,寶物還被外人竊取……這要是不把東西奪回來,把那個柳如山挫骨揚灰,以後還怎麼在青萍城立足?”
流言蜚語如同無形的風暴,在街頭巷尾瘋狂發酵、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