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科長面色一滯，沒好氣的說道︰
“立了點功，尾巴都翹上天了，還給楊廠長添堵，你怎麼不先把我弄下去！”
“這哪兒能一樣，趙科你有多照顧我們，我們哪兒能不知道。
你要是走了，我們上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領導去。”
宋掛賤嗖嗖的笑著，話是好話，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味道就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趙科長斜了他一眼，隨後語氣一正說道︰
“大林、宋掛，我知道你們都是有想法的，以後也不會一直留在宣傳科。
有時候有想法是好事，但是要多考慮後果，多等一等不是壞事。”
李林大概明白趙科長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後，沉聲說道︰
“趙科，我們宣傳科的位置太尷尬了，廠里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廠長直屬領導的部門。
用以前的話來說，那就是廠長養的狗！
問題是我們現在沒站在廠長那邊，偏偏很多時候還要听他的話做一些事情。
這樣夾在中間，不會有好下場的。”
他之前會和接受李副廠長的好意，就是基于這方面的考慮。
楊廠長完全沒把他們宣傳科放在心上，出了事兒還經常讓他們背鍋。
要是不找出路，最好的也過也就是在宣傳科養老了，根本沒有任何前途可言。
宋掛拿著茶缸，慢悠悠的在辦公室里轉悠，聞言抿了一口茶︰
“大林，以前怎麼沒看出的來，你還有那麼多想法，藏得挺深啊。”
李林見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第一次沒有露出笑容，而是嚴肅的說道︰
“小宋哥，我說認真的，你不是也有這個想法麼？”
宋掛搖了搖頭，把茶缸放在趙科長桌上，轉身拿起了書架上的《紅星照耀華夏》。
“大林，多想點事情挺好的，就是你現在這個想法大方向上出了問題惡。”宋掛摩挲著書的封皮嘆了一口氣，輕笑著說道︰“我們才發展多少年啊，你怎麼就想著廠里會出現一言堂的局面呢。”
“年紀輕輕別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都是自己人，別擱這兒打啞謎。”
趙科長看不得他這副故作高深的模樣的，笑罵了一句後,輕聲解釋道︰
“大林，你見過的事情少，以後要多和宋掛這小混蛋一樣，多去湊熱鬧。
不光是我們軋鋼廠，其他大廠小廠都一樣，廠里不會也不能只有一個聲音。
楊廠長再蠢，他也是廠長，你以為以前我們沒機會把他弄下去麼？
有這樣一個對手在，干嘛給自己換一個強敵呢。”
李林看看笑意盈盈的趙科長，又看看不知何時又開始悠哉悠哉喝茶的宋掛，忽然覺得自己是在耍猴戲。
這兩個家伙，看著都是百事不管的，結果一個比一個心髒，簡直就是蓮藕成精，渾身都是心眼子。
猶豫了片刻後，聲音干澀的問到︰
“趙科，我能知道有多少人是站在咱們這邊的麼？”
“哎呦，不錯哦，趁著這個機會問大事兒。”趙科長還沒說話，宋掛就笑著調侃了起來︰“這事兒你問趙科沒用，他就指著我們不知道，讓我們每次要搞事情之前，來找他匯報呢，你還看不出來啊。”
李林扯了扯嘴角，幽怨的翻了個白眼。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可以不用說出來的。
“你就別欺負大林了，說說你那些報道是怎麼回事？”
趙科長又點了一根煙，幽幽問道。
既然宋掛對廠里的彎彎繞繞這麼清楚，之前說的給楊廠長添堵，肯定不會是表面上的意思，至少不會是寫報道抹黑這麼直接的手段。
雖說現在不能把楊廠長怎麼樣，但要是有事兒能讓他吃吃癟，降低一下他在大領導心中的印象，那還是非常值得去做的。
宋掛看著李林又點上一根煙，逐漸煙霧繚繞，開始往煙囪發展的辦公室，給自己也點上了一根煙。
現在又不能去開門，吸二手煙還不如吸一手的。
“其實也就是那麼一說，能不能添堵，還要看大領導是什麼想法。
我一直覺得，咱們宣傳科現在要做的，就是做好本職工作，宣傳好廠里的勞模事跡，用宣傳輔助生產，提高大家的生產積極性。
在生活上雖然不能起到直接幫助，但有些事情上，還是能幫一下的。”
宋掛說著，把畫著野菜樣子，記錄著野菜信息的本子，放到了趙科長的辦公桌上。
兩人湊過來看了一下，趙科長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這畫的是……薺菜吧？”
“沒錯，就是薺菜。趙科長你可以啊，居然還認得野菜。”
宋掛笑嘻嘻的調侃著，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這幾天我讓東城分局的同志幫忙，記錄了很多可食用野菜的詳細信息，從這些野菜出現的時節，到如何辨認、食用這些野菜，一直到有哪些容易被混淆的有毒植物，能想到的信息全都有。
咱們廠的工人，雖然大部分日子還過的去，但前兩年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是沒出過事情。
趙科你說咱們要是，把這些信息，一點點的放到板報上，廠里的工人會不會謝我們？”
趙科長的食指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著，時不時看一眼宋掛。
他知道，宋掛會說的，只有這些。
這是他們宣傳科該做的事情，同時也是讓廠里的工人對他們宣傳科，產生正面看法的事情。
但宋掛是什麼意思，他同樣很清楚。
一直以來，楊廠長都不怎麼在乎工人們的安全，更不要提工人生活上的事情了。
一直以來楊廠長下發的宣傳任務，就只有宣傳廠里的工人的光榮事跡，樹立標桿讓大家學習。
如果把野菜的信息放到板報上，楊廠長不看到還好，一旦看到了肯定會要求他們把板報換了。
而剛才，李林才剛剛說過，大領導這幾天肯定會來廠里視察，要怎麼給楊廠長添堵顯而易見。
趙科長一時間，覺得有些牙疼。
真不知道宋掛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居然能想出這種辦法來。
偏偏還不能說他什麼，甚至應該表揚這小混蛋。
誰讓這個小混蛋一開始的打算，並不是沖著楊廠長去的，而是真心想幫廠里這些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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