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

第465章 新晉的抉擇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南沙的古源天 本章︰第465章 新晉的抉擇

    皇佑三年的春風,似乎格外眷顧新科進士們。短短數日間,他們便體驗了從布衣到官身,從門庭冷落到車馬盈門的巨大落差。然而,在這看似繁花著錦的盛況之下,初入官場的迷茫、各方勢力的拉攏以及隨之而來的抉擇,也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纏繞上每一位新貴。

    陳硯秋奉林振元之命,“經營”與吳𠠬的關系。這並非難事,同科之誼(雖非同屆,但同屬進士出身)本就是官場往來最自然的由頭之一。他選了一個休沐日,遞了名帖,以“請教蜀中風物”為名,前往吳𠠬暫居的宅院拜訪。

    那宅院位于外城西側,雖不及內城顯貴之地的宅邸軒敞,卻也清靜雅致,三進院落,僕從俱全,顯然是林家精心挑選安排。陳硯秋到時,吳𠠬正在書房臨帖,聞報後親自迎出二門。

    “陳年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進!”吳𠠬身著簇新的青色常服,臉上帶著幾分尚未完全褪去的書卷氣,笑容真誠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他比陳硯秋略長幾歲,但因陳硯秋官職在身,且是“引薦人”林家之婿,故以“年兄”相稱,姿態放得頗低。

    “吳年兄客氣了,冒昧來訪,叨擾了。”陳硯秋拱手還禮,目光迅速掃過庭院。院中陳設簡潔,但一應物事品質不俗,兩個小廝垂手侍立,規矩井然。

    二人步入書房,分賓主落座。書房內書籍盈架,多是經史子集,也有不少詩文雜集,案上鋪著宣紙,墨跡未干,臨的是顏魯公的《祭佷文稿》,筆力雖略顯稚嫩,但骨架間已見幾分風骨。

    “年兄這手字,深得魯公神髓,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陳硯秋贊道。

    吳𠠬連忙擺手“陳年兄過譽了,拙劣筆墨,不堪入目。倒是年兄,少年登第,如今已在清要之職,實令𠠬汗顏。”他言語間帶著蜀地口音,語氣誠懇。

    寒暄幾句後,陳硯秋便將話題引向了蜀中風情,從青城山之幽、峨眉之秀,問到錦官城之繁華,再及物產民俗。吳𠠬見他不涉朝政,只談風物,神情漸漸放松,話也多了起來,談及家鄉山水人文,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熱愛與懷念。

    “…說到物產,前日蒙年兄厚贈一方青城松煙墨,墨質精良,松香醇正,確是佳品。”陳硯秋順勢提及那方墨錠。

    吳𠠬笑道“年兄喜歡便好。那墨是家師一位故交所贈,取自青城後山老松煙炱,摻以麋鹿膠,反復捶打而成,產量極少,在蜀中也算難得。家師言其性烈,宜書擘窠大字,不宜小楷。”

    “性烈?”陳硯秋心中一動,面上不動聲色,“難怪覺其煙炱之氣,與他墨不同。”

    “正是。”吳𠠬並未多想,點頭道,“制墨的老師傅說,青城山那片松林下礦脈獨特,松木汲取地氣,故而煙炱也別具一格。不過具體如何,𠠬于此道也是外行。”

    礦脈獨特…陳硯秋暗暗記下,看來薛冰蟾的推測極有可能為真,那特殊煙炱與產地地質密切相關。

    話題漸漸深入,陳硯秋開始不著痕跡地將談話引向學問文章,進而談及今科策論。他並未直接詢問吳𠠬那篇抨擊鹽鐵之弊的文章,而是以請教的口吻,談論起幾位知名進士的策論觀點。

    “如今年兄所見,鄭獬進士論邊貿,周槿進士言漕運,皆能切中時弊,令人欽佩。只是…廟堂之上,積弊已深,非一日之寒,欲革故鼎新,恐非易事。”陳硯秋語氣平和,似是在發感慨。

    吳𠠬聞言,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他抬眼看了看陳硯秋,見對方神色坦然,目光澄澈,並無試探之意,更像是同道之間的交流,這才輕輕嘆了口氣。

    “陳年兄所言極是。𠠬在蜀中時,亦曾見鹽鐵之政,名為官營平準,實則…唉,”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但眉宇間閃過一絲郁結之色,“如今僥幸登第,得蒙林公看重,賜予棲身之所,已是萬幸。只盼能謹守本分,勤勉任事,于國于民,略盡綿力,余者…非𠠬所能及也。”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初入官場者的審慎,以及一絲被現實磨去部分稜角後的無奈。他感激林家的援手,也表明了自己願意“謹守本分”、“勤勉任事”的態度,但對于更深層次的變革,似乎已不抱奢望,或者說,意識到了其中的艱難與風險。

    陳硯秋看著他,仿佛看到了數年前那個剛剛踏入汴京,滿懷理想卻又對前路茫然的自己。他理解這種心態,在巨大的現實壓力和誘惑面前,能保持“略盡綿力”的初心,已屬不易。

    “年兄能有此心,便是百姓之福。”陳硯秋溫言道,“官場雖復雜,但正需年兄這般心存社稷之人。日後若有所需,硯秋雖位卑力薄,亦願與年兄共勉。”

    這話說得誠懇,既表達了認同,也拋出了橄欖枝,但並未顯得過于急切。吳𠠬听後,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拱手道“陳年兄高義,𠠬銘記于心。”

    初次拜訪,陳硯秋並未久坐,約莫半個時辰後便起身告辭。吳𠠬親自送至大門外,態度比初見時親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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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吳𠠬宅邸,陳硯秋並未立刻回府,而是信步走向汴河沿岸。春風拂面,楊柳依依,河上舟楫往來,兩岸商鋪林立,一派繁華景象。但他的心思,卻不在眼前風物之上。

    通過與吳𠠬的接觸,他大致摸清了這位新科進士的心態感激與審慎並存,理想向現實略有妥協,但良知未泯,是可爭取的對象。然而,僅憑一次交談,遠不足以判斷其心志是否堅定,更無法確定在林家的持續影響下,他會走向何方。

    數日後,借著一次禮部內部的小型聚會,陳硯秋又有機會接觸到了另外幾位被不同勢力“捉”走的新科進士。

    聚會設在禮部衙門附近的一處清雅酒肆,參與者除了幾位禮部同僚,還有兩三位在京等待銓選官職的新科進士,其中就包括了被燕王府招攬的鄭獬,以及被那位致仕轉運使家“請”去的周槿。

    鄭獬依舊是那副略帶孤傲的樣子,但比起放榜日那天的窘迫,此刻顯得從容了許多。燕王府的背景顯然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席間眾人談論詩詞歌賦,他偶爾發言,見解不凡,但涉及朝政時事,則多保持沉默,或只泛泛而談。陳硯秋注意到,他腰間佩著一塊質地極佳的羊脂玉佩,形制並非市面上常見之物,倒像是宮廷造辦處的風格,想必是燕王府的賞賜。

    當有人玩笑般問起他那日被兩家爭搶的“盛況”時,鄭獬只是淡淡一笑,避重就輕道“皆是諸位大人錯愛,獬愧不敢當。如今只想安心讀書,等待朝廷差遣。”言語間,對燕王府的維護之意隱約可見。

    而那位周槿,則顯得更為活絡一些。他似乎已經迅速適應了新的身份,言談舉止間,頗以能投入那位老轉運使門下為榮。席間他主動向幾位禮部官員敬酒,言辭謙恭,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當陳硯秋不經意間提起漕運事務時,周槿立刻接過話頭,但所說的卻不再是策論中那般犀利的批判,而是轉而強調“漕運關乎國計,需穩妥漸進”、“諸多弊病,乃積年所致,非一日可除”雲雲,與之前判若兩人。

    陳硯秋心中暗嘆,這才短短幾日,這位曾在策論中大聲疾呼“汰冗員、清蠹吏”的進士,似乎已經開始學著用官場那套“穩妥”、“漸進”的話術來包裝自己了。不知是他自己的“領悟”,還是受到了“恩主”的點撥。

    還有一位陳硯秋未曾深入接觸過的進士,名叫王劭,就是那位被綢緞商劉家招婿的寒門子弟,今日也受邀在列。他顯得頗為沉默,大部分時間只是安靜地听著,臉上帶著一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疏離感。當有人問及他未來的打算時,他低聲道“但憑朝廷安排,能為一地父母官,造福鄉里,于願足矣。”語氣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悅,反而有種認命般的平靜。

    一場聚會下來,陳硯秋心中對這些新科進士的處境有了更直觀的感受。他們如同被投入不同染缸的白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身後的勢力著色、塑造。有的努力適應,試圖融入(如周槿);有的借勢自保,持重觀望(如鄭獬);有的則似乎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只求安穩(如王劭);而像吳𠠬那樣,內心尚存掙扎與堅持的,不知還能有多少。

    夜色漸深,聚會散去。陳硯秋獨自走在回府的路上,清冷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

    這些新晉進士們的抉擇,看似是個人命運的轉折,實則匯聚在一起,便影響著未來朝堂的格局與風氣。韓似道、林振元他們,正是通過這種方式,系統性地篩選、吸納、塑造著新一代的官僚,確保這個體系的延續和穩固。

    而他,陳硯秋,身負特殊使命,游走于光明與黑暗的邊緣,既要在這體系中偽裝生存,又要尋找破局的契機。吳𠠬是一條線,那方“青城松煙”墨是另一條線,林窈娘那晦澀不明的態度,或許也是一條線。

    他抬起頭,望向前方那座燈火通明、如同巨獸般蟄伏的林府宅院。那里既是庇護所,也是囚籠;既有致命的危險,也藏著通往真相的密鑰。

    接下來的路,他需要更加謹慎,也要更加果決。在扮演好林家女婿、禮部官員角色的同時,他必須加快步伐,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去驗證線索,去聯絡盟友,去在這看似鐵板一塊的棋局上,撬開一絲縫隙。

    新晉們已在做出他們的抉擇,而他陳硯秋,早已沒有退路。他的抉擇,從一開始,便是迎難而上,在這漩渦中心,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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