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二年的六月,汴京城籠罩在悶熱的梅雨氣息中。大相國寺慧明法師的被捕,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激起層層漣漪。朝野上下,與文昌閣有牽連的官員人人自危,往日熱鬧的詩社文會驟然冷清了許多。
皇城司值房內,趙明燭與陳硯秋對坐無言。案上堆滿了從慧明法師禪房中搜出的經卷文書,卻大多是無用的佛經典籍,真正的核心機密似乎早已被轉移。
“慧明法師只是傀儡。”趙明燭揉著太陽穴,難掩疲憊,“真正的文曲先生還在暗處,甚至可能正在看我們的笑話。”
陳硯秋翻閱著一本看似普通的《金剛經》,忽然注意到頁眉處極細微的批注“這些批注的筆跡與韓似道遺書相似!”
薛冰蟾接過仔細辨認,肯定道“確是韓似道筆跡。看來他與慧明法師早有往來。”
崔月隱則從醫學角度提出新發現“我重新檢驗了慧明法師常用的燻香,發現其中除了忘憂蘚,還有一種罕見的南海珊瑚粉,能增強催眠效果。”
墨娘子匆匆進來,面色凝重“最新消息,慧明法師在獄中突發急病身亡。”
眾人震驚。趙明燭怒道“皇城司大牢戒備森嚴,如何能讓人滅口?”
墨娘子壓低聲音“並非滅口,似是自我了斷。獄卒說法師臨終前一直在念誦古怪咒語,最後說了一句‘文曲星移,薪火相傳’便斷了氣。”
陳硯秋心中一動“文曲星移莫非文曲先生已經換人?”
就在此時,一個小吏送來一沓詩社往來的請柬和詩稿——這些都是從呂文謙、韓似道等人府中查抄的物品,原本以為無關緊要,一直堆放在庫房角落。
陳硯秋信手翻閱,忽然在一份詩社名錄上停住目光“這份名錄與密碼名單上的名字大多重合,但有幾個名字旁畫了問號。”
薛冰蟾接過細看“畫問號的都是年輕官員,包括李綱?”
趙明燭立即調來李綱的檔案。發現李綱雖與呂文謙有師承關系,但在多項政策上與韓似道意見相左,甚至公開反對過科舉中的一些“慣例”。
“莫非李綱並非完全效忠文昌閣?”陳硯秋若有所思。
為驗證這一猜想,趙明燭決定冒險試探。他故意放出消息,稱已在韓似道遺物中找到重要密冊,記錄著所有文昌閣成員的罪證。
消息放出後第三日,皇城司果然遭了賊。令人意外的是,賊人並未前往存放重要證物的密室,而是直奔存放詩社文書的那間庫房。
“賊人目的明確,只翻找詩社相關文書。”薛冰蟾檢查現場後道,“而且他好像是在尋找特定物品。”
陳硯秋想起那份畫問號的名錄“賊人可能是在找那份名錄!”
趙明燭心生一計“我們將計就計,偽造一份新名錄,將李綱的名字從問號改為‘天樞’——假設這是最高級別。”
又三日過去,城中悄然流傳起一個消息李綱實為文昌閣核心成員“天樞”,深得韓似道真傳。
這日午後,陳硯秋依約前往李綱府上拜訪——這是消息傳出後他首次與李綱見面。
李綱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但眼神依然銳利。屏退左右後,他直言不諱“陳編修,近日流言,想必你也听說了。”
陳硯秋不動聲色“朝中流言蜚語,向來不少。”
李綱冷笑“有人想將我拖下水。可惜,我李伯紀行事光明,從不參與那些魑魅魍魎的勾當。”
陳硯秋試探道“李御史指的是”
“文昌閣!”李綱壓低聲音,“我早知道呂師與韓似道有此勾當,也曾婉勸,可惜唉!”
陳硯秋心中震動,面上仍保持平靜“李御史既知內情,為何不早揭發?”
李綱長嘆“一來無確鑿證據,二來呂師畢竟對我有恩。我只能潔身自好,在力所能及處阻撓他們的惡行。”他忽然直視陳硯秋,“陳編修,我知你與趙大人在查此案。若有需要,李某願助一臂之力。”
離開李府後,陳硯秋立即向趙明燭匯報。趙明燭沉吟良久“李綱若真心相助,確是好事。但恐是苦肉計。”
為驗證李綱誠意,趙明燭設下一計故意將下一次搜查行動泄露給李綱,目標是一個與文昌閣有牽連的書鋪。
果不其然,搜查行動撲了空,書鋪早已人去樓空。但埋伏的暗哨回報前夜確有人暗中報信,但不是李綱,而是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禮部郎中王文卿。
“王文卿”趙明燭翻看檔案,“他是周延清的門生,平日低調謹慎,竟也是文昌閣的人。”
陳硯秋細思極恐“李綱沒有報信,說明他可能真的想幫助我們。但王文卿報信,說明文昌閣在我們身邊還有眼線!”
局勢越發復雜。看來文昌閣內部並非鐵板一塊,而是存在不同派系和立場。
這時,薛冰蟾有了新發現。她在研究那些儀式手稿時,注意到不同時期的儀式流程有細微差別“早期的儀式更注重‘文脈傳承’,近期的卻強調‘星象對應’。似乎理念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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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月隱從藥理角度佐證“早期墨汁配方相對簡單,近期卻加入更多西域成分,藥性更強,更易控制人心。”
陳硯秋恍然“所以文昌閣內部可能存在新舊派系之爭?舊派注重文脈傳承,新派則追求控制手段?”
為驗證這一猜想,趙明燭決定從王文卿入手。經過周密布置,皇城司在王文卿與上線接頭時將其抓獲。
審訊中,王文卿起初拒不交代,直到趙明燭出示他與西域商人往來的證據。
“大人明鑒!”王文卿崩潰大哭,“下官也是被迫的啊!那年科考我本已落第,是周延清大人給我第二次機會,代價就是加入他們”
據王文卿交代,文昌閣內部分為三派以韓似道為首的“守舊派”,注重傳統儀式;以周延清為首的“革新派”,主張用更強手段控制成員;還有以慧明法師為首的“超然派”,追求某種宗教式的文脈淨化。
“那文曲先生屬于哪一派?”趙明燭厲聲問。
王文卿搖頭“文曲先生神秘莫測,從不直接露面,只通過密令指揮。但听說三派都在爭奪文曲先生的支持。”
“現任文曲先生是誰?”
“下官不知真名,只知代號‘星樞’。”王文卿忽然想起什麼,“但有一次偶然听周延清說漏嘴,說文曲先生與皇室有關”
皇室!眾人心中俱是一震。
王文卿還交代一個重要信息由于韓似道暴亡,慧明法師自盡,文昌閣內部權力失衡,周延清正在積極拉攏成員,準備在望日之夜舉行“星樞大典”,確立新的領導核心。
“星樞大典”薛冰蟾翻查手稿,“找到了!這是一種最高級別的儀式,旨在通過星象力量確定新的文曲先生。”
趙明燭立即問“地點在哪里?”
王文卿搖頭“這等機密,只有核心成員才知道。但听說與宮中有關系。”
就在調查似乎又有進展時,皇城司接到一個驚人消息皇上突發頭痛,御醫束手無策,唯有焚燒一種特殊香料方能緩解。而那種香料,經檢驗與文昌閣使用的完全相同!
趙明燭面色凝重“難道皇上也”
陳硯秋搖頭“未必。可能是有人故意讓皇上依賴這種香料,從而施加影響。”
崔月隱提出關鍵一點“這種香料雖能緩解頭痛,但長期使用會損害神智。必須盡快戒斷。”
然而戒斷何容易。皇上已依賴此香,無香則頭痛欲裂,無法理政。
危急關頭,李綱突然求見。他帶來一個重要消息“據我在宮中的眼線說,這種香料是一個新晉道士進獻的,而這道士與周延清過從甚密。”
趙明燭當即下令逮捕道士。審訊中,道士承認香料是周延清,但堅稱不知有害。
“周延清好大的膽子!”趙明燭震怒,立即派人捉拿周延清。
然而周延清似早有準備,府中只剩幾個僕人,本人不知所蹤。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陳硯秋忽然想起王文卿的供詞“星樞大典與宮中有關系”
薛冰蟾翻查檔案,有了驚人發現“你們看!宮中西北角的觀星台,建築布局與儀式手稿中描述的‘星樞壇’完全一致!”
趙明燭恍然大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要在宮中舉行儀式!”
望日之夜,月明星稀。觀星台四周異常安靜,唯有夜風拂過琉璃瓦的細微聲響。
趙明燭帶人悄悄包圍觀星台。果然,台頂隱約可見人影晃動,奇異香氣隨風飄散。
就在準備行動時,忽然一陣鐘聲響起,觀星台上燭火大亮。令所有人震驚的是,台中央站著的人竟是——大病初愈的仁宗皇帝!
皇帝身著祭天禮服,手持玉圭,神情莊重。周延清等人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詞。
趙明燭一時不知所措若是貿然沖上去,驚駕之罪非同小可;若放任不管,儀式完成後果不堪設想。
危急時刻,陳硯秋急中生智,高聲吟誦《論語》名句“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這突如其來的誦讀聲打破了儀式的氛圍。仁宗皇帝微微一震,眼神恢復清明,疑惑地環視四周“朕朕怎麼會在這里?”
周延清等人面色大變。趙明燭趁機帶人沖上觀星台“皇城司辦案,所有人不得妄動!”
經此一夜,周延清等人落入法網。審訊中,他們承認試圖通過香料影響皇帝,讓其在無意識中主持星樞大典,從而確立周延清為新任文曲先生。
“文曲先生必須是受命于天之人。”周延清狂笑,“唯有天子主持大典,才能名正言順!”
仁宗皇帝得知真相後震怒,下旨徹查文昌閣余黨。然而陳硯秋心中明白,真正的文曲先生“星樞”仍未現身,這場斗爭還遠未結束。
這日,陳硯秋整理證物時,偶然發現觀星台地磚上刻著的星象圖中,有一個極隱秘的標記——與韓似道玉佩上的符號相同。
他忽然想起韓似道遺書上的那句話“文脈永續,非一人可斷。”
也許,韓似道早已料到自己的結局,甚至可能以死為餌,引蛇出洞。而真正的文曲先生,仍然隱藏在迷霧之後,等待著下一個時機。
窗外,雨聲淅瀝。陳硯秋望著皇城方向,心中升起一種預感甲子年將至,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而他們所有人,都已是這場百年棋局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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