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二年的五月,汴京城的天氣漸漸轉暖,然而皇城司值房內的氣氛卻比寒冬還要凝重。徐元矩的突然死亡讓本已復雜的科舉舞弊案再添迷霧,而韓似道看似配合實則阻撓的態度,更讓調查陷入僵局。
這日清晨,陳硯秋剛到國子監,便接到趙明燭的急召。皇城司密室內,薛冰蟾正仔細檢查徐元矩的遺物,崔月隱則在化驗從徐元矩指甲中提取的微量物質。
“有重大發現。”趙明燭神色嚴峻,“徐元矩中的箭矢上涂有一種罕見毒藥,與李御史所中之毒同源,但更加精純。”
陳硯秋心中一凜“果然是同一伙人所為!”
薛冰蟾舉起一件深色外袍“這是徐元矩遇害時穿的衣服。我注意到衣領處有異常香氣,與那日地下密室中的香味相似。”
崔月隱接過衣袍,仔細嗅聞後點頭“確有一種特殊香氣,似是多種香料混合而成。”他取來藥箱,用銀針蘸取特殊藥液,在衣領處輕輕擦拭,藥液竟漸漸變成詭異的紫色。
“這是”崔月隱面色凝重,“需進一步化驗。”
就在這時,墨娘子匆匆趕來,帶來一個意外消息“今早西市香料鋪的伙計說,前天有個神秘人一次性購買了大量名貴香料,其中幾種與徐元矩衣領上的香氣成分相似。”
趙明燭立即問“可知買家身份?”
墨娘子搖頭“那人戴著帷帽,但伙計記得他手背有一道新月形疤痕。”
“新月疤痕!”陳硯秋與趙明燭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崇文院縱火案中那個失蹤的嫌疑犯。
趙明燭當即下令“全力追蹤這個新月疤痕之人!冰蟾,你協助崔先生化驗香料成分。硯秋,你繼續留意韓似道那邊的動靜。”
陳硯秋領命而去。回到國子監,他佯裝整理書冊,心思卻全在香料線索上。午後,韓府忽然派人送來請柬,邀他明日參加一個小型茶會。
“這個時候舉辦茶會?”陳硯秋心中起疑,但仍恭敬應允。
次日,韓府花園內,茶會如期舉行。讓陳硯秋意外的是,與會者除了幾位翰林學士,還有大相國寺的慧明法師和一位來自天竺的僧人。
韓似道今日興致很高,親自演示點茶技藝。當僕人端上香爐時,陳硯秋注意到爐中焚燒的香料與徐元矩衣領上的香氣極其相似。
“此香名為‘梵境’,乃天竺高僧所贈。”韓似道似是無意地解釋,“有寧神靜心之效,最適合品茗時使用。”
陳硯秋佯裝好奇“這香氣好生特別,不知是用哪些香料配制?”
韓似道微笑“主要是龍腦、麝香,加上幾味天竺特產香草。具體配方嘛”他看向天竺僧人,“這是大師的秘密了。”
那天竺僧人合十行禮,用生硬的漢語道“此香乃天竺王室專用,配制不易。”
茶會間隙,陳硯秋借故離席,悄悄找到韓府的老花匠——那是墨娘子安插的眼線。
“老爺近來確實常焚此香。”老花匠低聲道,“特別是見客的時候。小的還注意到,每次焚此香後,客人都顯得特別順從。”
陳硯秋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地下密室中,眾人聞香後神情恍惚的樣子。他立即將這一發現秘密傳給趙明燭。
當夜,皇城司密室內,崔月隱的化驗有了驚人結果。
“這種混合香料中確實含有龍腦、麝香等常見成分,但最關鍵的是其中一種名為‘忘憂蘚’的稀有苔蘚。”崔月隱指著試管中紫色的液體,“這種苔蘚只生長在西南深山峭壁上,有輕微致幻和放松心神的作用。”
薛冰蟾補充道“我查過古籍,這種苔蘚在南詔巫術中常被用于祭祀儀式,能讓參與者進入半催眠狀態。”
趙明燭面色凝重“所以韓似道是用這種香料來控制他人?”
“恐怕不僅如此。”崔月隱又取出一份報告,“從徐元矩指甲中提取的物質也化驗出來了,是一種混合油脂,與崇文院大火中發現的猛火油添加劑同源。”
陳硯秋立即想起“犛牛油!”
“正是。”崔月隱點頭,“更精確地說,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犛牛油,混合了某種西域香料。這種混合物燃燒時會產生特殊香氣,與‘梵境’香有協同作用。”
薛冰蟾恍然“所以那日地下密室中,壁燈燃燒的特殊油脂與空氣中焚燒的香料共同作用,放大了催眠效果!”
所有線索開始串聯起來。從崇文院大火的猛火油,到墨池祭的催眠香料,再到韓似道茶會上的“梵境”香,背後都與那種神秘的西域香料有關。
趙明燭當即下令“全力追查這種西域香料的來源!”
三日後,墨娘子帶來突破性消息那種西域香料是通過一個西夏商隊流入汴京的,接收人竟是已故呂文謙府上的管家!
“西夏商隊?”趙明燭皺眉,“難道與西夏有關?”
陳硯秋沉思片刻“或許只是走私。但這種香料既然來自西域,說不定大相國寺的天竺僧人會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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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陳硯秋再訪大相國寺,求見慧明法師。得知來意後,慧明法師引薦了那位天竺僧人。
通過慧明法師的翻譯,陳硯秋了解到這種香料在天竺名為“甦摩”,是一種古老祭祀中使用的神聖植物,有通神之效。
“但是,”天竺僧人通過翻譯補充道,“這種香料需要與特定油脂共同使用才能發揮最大效果。在古代,祭司們會在燈油中加入特殊成分,與香料協同作用,讓信眾進入通靈狀態。”
陳硯秋心中豁然開朗這正是墨池祭的原理!
離開大相國寺時,一個小沙彌悄悄塞給陳硯秋一張字條“欲知香料事,可尋城南波斯寺。”
陳硯秋立即將這一線索告知趙明燭。調查發現,城南果然有一座小型的波斯祆教寺廟,主持是一個名叫阿爾達的波斯老人。
趙明燭與陳硯秋微服前往。寺廟雖小,卻充滿異域風情。阿爾達老人听說來意後,長嘆一聲“該來的終于來了。”
老人坦言,近年來確有人向他大量購買一種名為“胡姆”的波斯香料,這種香料與天竺“甦摩”功效相似。購買者雖是中原人打扮,但阿爾達從他佩戴的玉佩認出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成員。
“老朽年輕時在波斯也曾見過類似組織。”阿爾達道,“他們通過香料和燈光控制信眾,達到某種政治目的。”
就在二人準備離開時,阿爾達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購買香料的人手背上似乎有一道疤痕,像是新月形狀。”
所有線索都指向那個神秘的新月疤痕人!
皇城司全力追查下,終于發現此人的蹤跡他藏在汴京西郊的一處私人莊園內,而莊園的主人竟是禮部侍郎鄭允明!
趙明燭立即帶人突襲莊園,卻撲了個空。莊園內只剩一些來不及帶走的物品,其中包括幾箱西域香料和一套特殊的香料配制工具。
薛冰蟾檢查工具後有了重要發現“這些工具的設計與文衡之印的機關有相似之處,很可能出自徐元矩之手。”
陳硯秋在搜查中發現一本殘破的筆記,上面記錄著各種香料的配比和效果。最令人震驚的是最後一頁的記載“丙戌年三月初七,授韓公‘梵境’香方,換得進士及第。”
丙戌年是二十年前,正是韓似道開始掌控科舉的時期!
趙明燭面色冰冷“果然如此。韓似道用進士名額換取香方,再用這種香料控制他人。”
然而就在此時,皇城司接到急報韓似道突然病重,已向皇上請辭致仕!
陳硯秋與趙明燭立即趕往韓府,只見府門緊閉,管家稱主人病重不見客。
“病得真是時候。”趙明燭冷笑。
回到皇城司,眾人分析認為韓似道是以退為進,想借此脫身。但皇上已準其辭呈,並賜藥慰問,一時難以繼續追查。
就在調查似乎陷入絕境時,陳硯秋忽然想起徐元矩臨終的話“韓似道最怕的是”
“是什麼?”趙明燭急問。
陳硯秋沉思道“徐先生話未說完,但當時他看著我腰間的玉佩”陳硯秋取出那枚呂文謙所贈的玉佩,“莫非與這個有關?”
薛冰蟾仔細檢查玉佩,忽然道“這玉佩的材質似乎與文衡之印相同!”
崔月隱取來文衡之印對比,果然材質一模一樣“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和田玉,只在特定礦脈出產。”
趙明燭當即下令“查這玉料的來源!”
調查發現,這種特殊玉料只用于制作皇室用品和重要官印。而近二十年來,所有此類玉料都經禮部核準才能使用。
“禮部侍郎鄭允明!”陳硯秋恍然,“他就是負責核準玉料的人!”
趙明燭立即提審鄭允明。在確鑿證據面前,鄭允明終于崩潰,交代出驚人內情原來韓似道通過他核準大量特殊玉料,卻並非全部用于官方用途。
“大部分玉料都用來制作那種玉佩。”鄭允明顫抖著說,“韓公說這是文昌閣的信物。”
“文昌閣!”趙明燭追問,“文昌閣到底是什麼組織?”
鄭允明搖頭“下官也不清楚,只知閣中人都佩戴這種玉佩。韓公說說這是守護文脈的聖物。”
就在此時,墨娘子匆匆送來急信那個新月疤痕的人出現在汴河碼頭,正準備乘船離開!
趙明燭立即帶人趕往碼頭,經過一番搏斗,終于擒獲此人。審訊得知,他名叫馬哈茂德,原是西域香料商人,二十年前被韓似道招募,專門負責香料配制。
“韓公答應讓我兒子進士及第”馬哈茂德哽咽道,“我兒子根本不會漢文,但去年真的中了進士”
趙明燭冷笑“所以你用香方換了一個進士名額?”
馬哈茂德點頭,又搖頭“不只是香方。那種香料需要特殊配方才能發揮效果,這配方只有我知道。”
陳硯秋忽然問“韓似道為什麼突然病退?”
馬哈茂德沉默片刻,低聲道“因為新的文曲先生即將出現,韓公必須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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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先生?”趙明燭追問,“是誰?”
馬哈茂德卻再不開口。
雖然未能問出文曲先生的身份,但馬哈茂德的落網讓案件取得重大突破。皇上得知後震怒,下令徹查所有通過韓似道關系中舉的考生。
一時間,朝野震動。與韓似道有關的官員紛紛自保,科舉舞弊的黑幕逐漸揭開。
然而陳硯秋心中仍存疑慮。這夜,他獨自來到徐元矩遇害的鐵塔下,望著滿天繁星,陷入沉思。
韓似道倒台得太容易了,仿佛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那個神秘的“文昌閣”和“文曲先生”究竟是誰?韓似道是真的病退,還是金蟬脫殼?
忽然,一片枯葉飄落在他肩頭。陳硯秋拿起枯葉,發現上面用細針刻著一行小字“文脈不絕,薪火相傳。”
他猛然抬頭,四周寂寥無人。但這句話分明是文昌閣的理念!
陳硯秋背脊發涼他仍在文昌閣的監視之下!韓似道的倒台,或許只是這個古老組織的斷尾求生。
回到皇城司,他將這一發現告知趙明燭。二人一致認為,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次日清晨,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韓似道在府中暴斃,死因不明!
陳硯秋與趙明燭立即趕往韓府,只見府中一片混亂。韓似道躺在書房榻上,面色安詳,仿佛睡著一般。書桌上放著一封遺書,只有短短一行字
“文脈永續,非一人可斷。”
崔月隱仔細檢查後,低聲道“沒有外傷,沒有中毒跡象,像是自然死亡。”
但陳硯秋注意到韓似道手中緊握著一枚玉佩——與呂文謙所贈的玉佩相似,但紋路更加復雜。
薛冰蟾檢查後驚呼“這是文昌閣主的信物!”
所有線索隨著韓似道的死亡而中斷,但陳硯秋知道,這個掌控科舉三十年的老人直到最後還在傳遞信息文脈永續,非一人可斷。
這意味著,即便韓似道死了,文昌閣仍然存在,那個神秘的“文曲先生”即將登場。
離開韓府時,陳硯秋回頭望了一眼這座看似普通的宅邸。在這里,多少士子的命運被輕易決定,多少陰謀在香料氤氳中醞釀。
而現在,隨著韓似道的死亡,一個時代結束了。但新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雨又下了起來,洗刷著汴京城的街道。陳硯秋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種特殊的香氣,若有若無,仿佛在提醒他香料易散,秘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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