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

第416章 賬目貓膩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南沙的古源天 本章︰第416章 賬目貓膩

    “巧石坊”後院廢井中打撈出的同袍尸體,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剛剛因胡二招供而升起的一絲振奮。悲憤與肅殺之氣彌漫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趙明燭俯身,親手為那名犧牲的察子合上未能瞑目的雙眼,他的動作緩慢而沉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再抬起頭時,他的眼中已不見暴怒,只剩下一種近乎凝固的、冰冷的殺意。

    “厚殮弟兄。其家眷,皇城司撫恤加倍。”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風暴,“‘刀疤劉’……很好。我趙明燭對天立誓,不將此獠及其幕後之人碎尸萬段,誓不為人!”

    他轉向面如死灰、抖若篩糠的“巧石坊”坊主和匠人胡二,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將他們帶回皇城司,分開嚴加審訊!我要知道關于‘刀疤劉’及其同伙的一切!哪怕他們小時候尿過幾次炕,也得給我挖出來!”

    命令被迅速執行。胡二和坊主被如狼似虎的察子拖走,等待他們的將是皇城司最嚴厲的訊問手段。

    陳硯秋強忍著一陣陣反胃和心悸,目光從同袍的遺體上移開,再次投向那些從各處搜羅來的證物。悲痛不能解決問題,唯有抓住真凶,才是對逝者最好的告慰。

    “趙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胡二雖非核心,但其供述印證了我們之前的許多推斷。凶手團伙行事周密,利用‘巧石坊’這類地方作為中轉和工具,其本身很可能並非固定于此。‘刀疤劉’及其同伙,才是關鍵。”

    “我知道。”趙明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翻涌的氣血,“畫像已在繪制,全城搜捕即刻開始。但汴京藏匿一個人太過容易,尤其是這等亡命之徒。我們必須有更多的線索來縮小範圍。”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證物——南陽石料、深青色布片、磚塊、還有從張主事指甲中提取的異常河泥……最終,落在了從張家強行帶回的那口薄皮棺材上。

    張主事的尸體,依然是所有線索的核心起點。

    “崔太醫,”趙明燭看向一直沉默工作的崔月隱,“對張主事的尸體,能否進行更深入的檢驗?尤其是……其胃內容物?或許能知道他最後一餐吃了什麼,與誰在何處吃的?”

    這是推斷其生前最後行蹤的重要途徑。

    崔月隱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老夫盡力而為。雖已過去一些時辰,或有所得。” 他需要克服尸體一定程度腐敗帶來的困難。

    在崔月隱進行這項艱難工作時,陳硯秋的思緒卻飄向了另一個方向。張主事是戶部度支司的官員,負責核算川蜀路科舉賑災銀兩。他的被殺,根本原因必然與此有關。

    “趙兄,”陳硯秋忽然道,“張主事生前最後核算的那批賬目,其中幾筆數字墨色有異,疑似後期修改。如今他人已死,那批賬目現在何處?是否已被銷毀或篡改?”

    趙明燭一怔,立刻反應過來︰“對啊!賬目!若是貪污舞弊,賬目必有貓膩!殺人是為了滅口,但也可能是為了掩蓋賬目上的問題!” 他立刻吩咐︰“立刻派人去戶部度支司!以協助調查張主事死因為名,調取他近日經手的所有賬冊文書,尤其是涉及川蜀款項的!要快!防止有人再做手腳!”

    一隊察子火速趕往戶部。

    然而,戶部衙門重地,豈是皇城司說查就查?度支司的官員們雖對張主事之死議論紛紛,但面對皇城司突如其來的查賬要求,卻表現出了官僚體系特有的推諉和抵觸。尤其是幾位深知賬目敏感性的官員,更是百般阻撓,聲稱賬目關乎國帑,需層層上報獲批方可調閱。

    時間在扯皮中飛速流逝。

    就在趙明燭幾乎要忍不住強行闖入庫房時,陳硯秋攔住了他︰“趙兄,硬闖戶部,非同小可,正中某些人下懷。或許……我們可另闢蹊徑。”

    “有何蹊徑?”

    “張主事只是核算小吏,賬目並非由其一人制作。其同僚、上司,乃至之前經手款項的各級官員,都可能留有底檔或副本。尤其是……那些可能被修改前的原始數據,或許在別處還有留存?” 陳硯秋分析道,“比如,川蜀路本身報上來的原始賬冊?或是之前審批環節的記錄?”

    趙明燭眼楮一亮︰“有理!戶部這邊拖著,我們就從源頭查!立刻行文川蜀路轉運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讓他們火速將科舉賑災銀兩的原始報銷賬冊、以及相關勘合憑證的副本,加急遞送進京!”

    雖然公文往來需要時間,但這至少是一條可能繞過汴京阻力的途徑。

    與此同時,崔月隱那邊的驗尸有了初步結果。由于天氣和尸體狀況,胃內容物辨識困難,但他憑借經驗,判斷出張主事死前最後一餐食物較為精致,飲有酒水,且進食時間大約在死亡前兩個時辰左右。在其胃中,還發現了一些未被完全消化的、特殊的香料顆粒,崔月隱辨認出,那似乎是來自西域的一種昂貴調味料“馬芹”即孜然),在汴京,並非尋常酒肆所能提供。

    “最後一餐吃得很不錯,還有西域香料……看來不是在普通地方用的飯。”趙明燭沉吟道,“查!昨夜汴京城內,有哪些酒樓食肆的菜肴會用到大量‘馬芹’?尤其是張主事可能消費得起、或者有人宴請他的檔次的!”

    線索又多了一條,但排查起來依舊需要時間。

    就在各方調查都在緊張進行時,之前派去戶部周旋的察子,竟然帶回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成果”——他們雖然沒有拿到原始賬冊,卻從一個與張主事相熟、同樣對其死因存疑的戶部老書吏那里,秘密抄錄回來幾張疑似被修改賬目的草稿紙!那是張主事生前習慣在正式謄抄前打的草稿,有時會隨手丟棄,被老書吏無意中收撿了起來。

    這幾張皺巴巴的草稿紙,瞬間成了重中之重!

    陳硯秋和趙明燭立刻將其鋪在案上,與之前記憶中那幾筆墨色異常的正式賬目進行比對。

    在油燈下,他們仔細分辨著草稿上模糊的數字和演算痕跡。

    “這里!”陳硯秋指著一處,“正式賬目上,撥付給龍州川蜀地名)修繕考棚的銀兩是三千七百貫,但草稿上最初的數字似乎是……兩千七百貫?旁邊有涂改添加的痕跡!”

    “還有這里!”趙明燭也發現了一處,“嘉州川蜀地名)士子廩糧補貼,正式賬目是每人每日五十文,草稿上最初寫的是三十文!”

    一處處比對下來,他們發現了多達五六處類似的修改!都是將原本的款項數額進行了上調!涉及銀兩總數,累計竟高達近五千貫!

    五千貫!這絕非小數目!

    “貪腐!果然是貪腐!”趙明燭咬牙切齒,“以賑災科舉為名,行中飽私囊之實!張主事負責核算,發現了這些貓膩,或者他本身就參與其中但因分贓不均而被滅口!”

    然而,陳硯秋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反復看著那些修改痕跡,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趙兄,有些不對。”他忽然開口。

    “何處不對?”

    “這些修改……看似增加了支出,但手法卻頗為……粗糙。”陳硯秋指著草稿上的痕跡,“你看,這‘二’添一筆改成‘三’,這‘三’加幾筆改成‘五’,筆跡雖盡力模仿,但細微處仍能看出不同。而且,修改處墨色深淺不一,像是分多次修改的。”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若真是為了貪腐,將款項做高,然後與地方官員勾結,冒領差額,為何不在制作賬目前就統一口徑,做出天衣無縫的假賬?何必在草稿上留下如此明顯的涂改痕跡,甚至在正式賬目上留下墨色差異?這豈不是授人以柄?”

    趙明燭聞言,也冷靜下來仔細觀看,果然發現了不少疑點。“你的意思是……這些修改,可能並非為了貪腐?或者……是有人故意留下破綻?”

    “或許……另有隱情。”陳硯秋沉思道,“川蜀銀鞘案,水落石出的是貪腐,但背後是否還藏著別的?這些賬目修改,是在何時、由何人、出于何種目的進行的?是在款項撥付之前?還是之後?張主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是發現者?參與者?還是……被迫的執行者?”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讓原本似乎清晰的貪腐圖景,再次蒙上了一層迷霧。

    賬目的貓膩,似乎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必須找到川蜀的原始賬冊!”陳硯秋斷然道,“只有對比原始數據,才能知道這些修改究竟意味著什麼!還有,要查清這筆五千貫的‘虛增’款項,最終流向了何處!是真的被貪墨了,還是……用在了別的不可告人的地方?”

    就在兩人對著賬目苦思冥想之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察子興奮來報︰

    “稟干辦!陳承事郎!根據胡二提供的‘虎口刀疤’特征,以及畫像,我們在新城廂一帶的‘快活林’賭坊附近,發現了疑似‘刀疤劉’的蹤跡!弟兄們已經暗中盯住了!”

    好消息!

    趙明燭和陳硯秋精神一振,暫時放下復雜的賬目問題。

    “‘快活林’賭坊……”趙明燭眼中寒光一閃,“那是汴京城內有名的銷金窟,三教九流混雜,也是許多亡命徒藏身和銷贓的地方!果然躲在那里!”

    “立刻加派人手,嚴密監控!摸清其同伙、落腳點!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絕不能讓他再跑了!”趙明燭下令。經歷了同袍的犧牲,他變得更加謹慎。

    “刀疤劉”的蹤跡,像黑暗中露出的一線曙光。抓住他,很可能就能直搗凶手團伙的核心,揭開連環滅口案的真相。

    然而,陳硯秋的心中,那賬目上的疑團卻並未散去,反而像一根刺,扎得他隱隱不安。

    賬目的貓膩,凶手的蹤跡,兩條線似乎並行,卻又可能在某處交織。

    張主事因為賬目而死,“刀疤劉”為此殺人。

    但那些修改賬目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那五千貫虛增的款項,又到底流向了何方?

    這背後,是否還牽扯著比貪腐更深、更可怕的秘密?

    他有一種預感,即使抓住了“刀疤劉”,恐怕也未必能完全解答所有的疑問。

    真相,就像那賬本上被涂改的數字一樣,看似清晰,實則隱藏在重重墨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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