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府學碑林坍塌的第三日,臨安城飄起了混著紙灰的細雨。陳硯秋站在北關門殘垣邊,肩胛上的《左傳》刺字已蔓延至脊背,墨跡在雨中微微蠕動,將"鄭伯克段"的典故扭曲成韓似道批閱科場案的朱批。
"是建陽的竹紙。"孟九皋的竹杖挑起地上一片焦黑的紙灰,對著天光顯出紙漿里未化盡的"麻沙本"水印,"這些紙甲本該在樞密院庫房。"
薛冰蟾的璇璣匣第三層彈出一枚銅針,針尖刺入城牆縫隙,帶出幾縷縴維——那並非尋常麻絮,而是浸過明礬的楮樹皮。許慎柔蒙著藥布的獨眼轉向護城河,河面漂浮的碎紙竟自動聚攏,在水渦中組成《武經總要》記載的紙甲制作圖。
西城牆根突然傳來"沙沙"聲。
十二具身著紙甲的尸體整齊靠坐在女牆下,甲面用磁粉寫著《論語》章句。最前頭那具尸體的面甲突然脫落,露出風干的面容——竟是建陽書坊的雕版匠林阿大,他的口腔里塞著團帶字的桑皮紙,舌尖被銀釘固定在顎骨上。
"活字釘。"薛冰蟾的冰刃挑開林阿大的紙甲,甲襯里層密密麻麻釘著銅活字,每個字都深深嵌入皮下,"他們在人體上試印。"
陳硯秋的殘印碎片突然發燙。印匣夾層滲出的黑血在紙甲上蝕出"同文"二字,筆畫間浮現出細小的江南各府縣名。孟九皋的竹杖點向護城河,杖底石犀殘片激起水花——河底沉著七口樟木箱,箱體縫隙里伸出被水泡脹的紙角。
"是科場落卷。"
許慎柔的茶枝卷起一口木箱。箱內整齊碼著三百六十份被黜落的考卷,每張紙都經過特殊處理,在雨中不腐不爛。最上層的考卷突然自動展開,破題處的"民"字滲出黑血,將周圍文字染成《元佑黨人碑》的殘句。
城牆馬道傳來腳步聲。
八名廂兵押送著五輛囚車,車內書生皆著紙甲,甲面寫滿自陳罪狀的奏章。為首的押司高擎黃綾詔書,絹面上"活字禁約"四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元豐改制"的舊文。
"看他們的手。"
薛冰蟾的冰刃映出書生們的手指——指甲縫里嵌著楮樹皮縴維,指腹布滿細小的針孔。許慎柔的銀簪挑起一個書生的衣領,露出鎖骨處的烙印︰"建陽紙坊匠籍"。
"韓似道把落第舉子充作紙匠。"孟九皋的竹杖在地上畫出《宋刑統》對匠戶的管制條例,"這些紙甲是要送往前線的。"
囚車經過時,第三輛車的書生突然咳嗽,噴出的血沫在空中凝成《活字鳴冤錄》的首句。陳硯秋的殘印碎片飛向囚車,在鐵欄上烙出個"考"字——那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