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

第26章 青城雷火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南沙的古源天 本章︰第26章 青城雷火

    青城山的霧氣在寅時最濃,乳白的霧浪從丈人峰傾瀉而下,吞沒了建福宮的重檐。陳硯秋踩著濕滑的石階向上攀行,道袍下擺已被露水浸透。這件從都江堰道士處借來的赭色法衣並不合身,右袖內襯還留著幾行褪色的朱砂符咒——是五斗米道"三官手書"的殘篇,墨跡滲進棉麻縴維里,摩擦著皮膚隱隱發燙。

    身後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英格瑪的銀鏈在霧中若隱若現,鏈梢骨雕不時踫撞出細碎清音。羌族少女改換了漢家裝束,發間卻仍插著雪山部族的骨簪,簪頭雕刻的盤羊角在霧氣中泛著青白的光。

    "天師洞的早課鐘......"孟九皋突然按住陳硯秋的肩膀。老儒生面色灰敗,脖頸後的雷法印記已蔓延至耳根,形如枯枝的紫紅色紋路在皮下蜿蜒,"听鐘擺——三長兩短,是張天師不在觀中。"

    鐘聲穿透濃霧。陳硯秋數著回蕩的余音,第三響與第四響之間果然夾著微妙的停頓,像是銅鐘被什麼東西阻了一瞬。山風突然轉向,霧氣短暫散開的剎那,他看見上清宮方向的天空泛著不正常的橘紅——不是朝霞,而是某種燃燒物的反光。

    石階旁的灌木叢簌簌作響。一只灰毛山獾竄出草叢,口中竟叼著半截黃裱紙,紙上朱砂畫的雷紋尚未干透。英格瑪的銀鏈倏然飛出,骨雕精準地擊中山獾前爪。吃痛的野獸松口逃竄,那張符紙飄落在地,觸到石階上凝結的露珠竟嗤嗤作響,燒出五個焦黑的小孔——恰似《道藏》中記載的"五雷符"焚化後的痕跡。

    孟九皋用斷鐵尺挑起符紙殘片。對著晨光細看,紙背竟有淡墨勾勒的幾何圖形——是某種建築結構的剖面圖,標注著"藏經閣地下七尺"等字樣。老儒生干枯的手指突然顫抖起來︰"杜家要燒的不是道觀......是青城山的"雷祖印"!"

    陳硯秋後背的刺青驟然刺痛。墨池九竅圖中對應"震"位的那一竅劇烈跳動,皮膚下滲出細密的血珠。他撕開法衣前襟,發現血珠竟在胸口凝成《周易》震卦的爻象。英格瑪的骨簪突然自行轉向,簪尖直指上清宮西側的一處偏殿——那里本應是堆放香燭的庫房,此刻卻門窗緊閉,檐角鐵馬上纏滿紅繩,每根繩上都掛著三枚銅錢。

    "雷法壇......"孟九皋的瞳孔收縮,"有人在行"混元雷霆都司印"!"

    山道突然震動。不是地震,而是從地底傳來的連續悶響,仿佛巨木撞擊著山腹。陳硯秋撲向道旁石碑,掌心剛觸及冰涼的"青城山"三字刻痕,整塊碑石就突然變得滾燙——那些歷經千年的筆畫縫隙里,正滲出細小的銀珠,在石面上組成《道德經》的片段︰"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

    銀珠流動到"乎"字最後一筆時,上清宮方向爆出驚天動地的炸響。一道赤紅火柱沖開偏殿屋頂,無數燃燒的經卷如紅蝶漫天飛舞。陳硯秋眯眼望去,火光中有道人影踏著烈焰行走,手中高舉的並非法劍,而是一方青銅官印——印紐鑄成獬豸形,印文在火光中清晰可辨︰

    提舉成都府路常平司印

    "常平司的官印怎會在......"孟九皋的疑問被第二波爆炸打斷。這次炸開的是天師洞前的石燈幢,飛濺的碎石中夾雜著閃亮的金屬碎片——是茶馬司專用的"馬鞍銀"殘塊!

    英格瑪突然拽著兩人撲倒在地。一支鳴鏑箭擦著發髻掠過,箭桿上纏著的黃裱紙迎風展開,露出朱砂繪制的《伏魔經》變文。箭矢釘入身後古柏,樹皮瞬間皸裂,樹汁如血淚般滲出——箭頭上淬了某種腐蝕性的藥物!

    陳硯秋滾到石碑背面,看見山道下方冒出十幾個戴藤帽的漢子。這些人穿著廂軍號衣,腰間卻掛著道教的法鈴,每人背後負著竹筒,筒口露出引信。為首的軍官手持羅盤,盤面不是八卦方位,而是精確標注著上清宮各殿的尺寸——分明是營造司的工圖!

    "杜家買通了常平司和廂軍......"孟九皋咳出帶血的唾沫,"他們要借雷法炸毀......"

    老儒生的話被第三波爆炸淹沒。這次爆點在丈人峰腰間的皇姑洞,沖擊波震得整座山體簌簌顫抖。陳硯秋看見洞口噴出的不是煙塵,而是某種銀灰色的粉末——遇空氣立即燃燒,形成持續不滅的青色火焰。

    "雪茶灰!"英格瑪驚呼。羌族少女的銀鏈突然自行飛向火場,鏈梢骨雕在青焰中發出清脆的裂響,"是岷江上游的......"

    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漫過山道。陳硯秋轉頭望去,建福宮前的石龜趺竟滲出冰霜,龜背上的功德碑  作響,碑文"大唐開元神武皇帝詔書"的"詔"字裂開細縫。縫隙中涌出的不是碎石,而是粘稠的黑色液體——遇雪茶灰的青焰立即爆燃,火舌竄起三丈多高!

    "雷火油......"孟九皋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張天師用這個行雷法祈雨......杜家把它和雪茶灰混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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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廂軍們已經沖到了五十步內。陳硯秋拔出佩劍,劍鋒剛出鞘就與英格瑪的銀鏈相撞,迸出藍白色的火花——羌族少女的骨雕不知何時沾滿了雪茶灰,此刻正泛著詭異的熒光。火花濺到最近的石碑上,"青城山"三字中的"城"字突然融化,露出底下暗藏的銅板——板上陰刻著完整的《黃帝陰符經》,每個字槽里都填著水銀!

    爆炸聲突然變得密集。陳硯秋抬頭看見上清宮主殿的琉璃頂正在塌陷,瓦片墜落處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青銅管道——與都江堰私堰下的水管一模一樣,只是管壁上鑄的不是《考工記》,而是《道藏》中的《混元八景真經》。

    "趴下!"

    孟九皋的嘶吼聲中,一道閃電劈落在他們藏身的石碑旁。這不是自然雷電,而是從主殿方向射來的青色電光——有個披發仗劍的身影立于殿脊,手中法劍引下的天雷竟在半空分叉,精準擊中每個廂軍背後的竹筒。連環爆炸將山道變成火海,陳硯秋在熱浪中看見那道人的法衣下擺繡著茶馬司的紋樣!

    英格瑪的銀鏈突然繃直。鏈梢骨雕如離弦之箭射向主殿,卻在半途被另一道銀光攔截——是支箭桿纏著青絲的弩箭,箭簇不是金屬,而是某種泛著藍光的晶體。箭矢與骨雕相撞的剎那,整座青城山的霧氣突然變成淡紫色,無數細小的靜電在發梢 啪作響。

    "青城雪芽......"孟九皋盯著那支碎落的晶簇,"茶馬司把貢茶制成了......"

    第四波爆炸來自地底。陳硯秋感到腳下岩層在移動,整段山道如波浪般起伏。建福宮前的石龜趺突然下沉,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洞口——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穴,而是用《營造法式》記載的"券穹法"砌成的密道!

    濃煙中沖出個焦黑的身影。這人道袍盡毀,裸露的脊背上卻刺著完整的《黃庭經》,每個穴位位置都釘著銀針。他懷中緊抱的青銅匣子正在融化,匣蓋的饕餮紋間滲出銀白色的液體——是熔化的"馬鞍銀"!

    "雷祖印......化了......"道人嘶啞的嗓音帶著哭腔,"他們用科銀污染了......"

    孟九皋突然暴起,半截鐵尺刺入道人咽喉。老儒生另一只手卻溫柔地接過青銅匣,動作敏捷得不像重傷之人。當匣中銀液傾瀉在他掌心時,那些液態金屬竟自動聚成《周易》震卦的爻象,旋即滲入皮膚消失不見。

    道人瞪大眼楮倒下,後背的《黃庭經》刺青開始片片剝落。那些銀針叮叮當當掉在石階上,每根針尾都墜著微型銀印——印文全是不同年份的科舉座次號!

    山體再次劇烈震動。陳硯秋抓住英格瑪的手腕沖向密道,身後傳來建築坍塌的轟鳴。跳入洞口的瞬間,他看見上清宮主殿的青銅管道全部爆裂,管中噴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銀漿——這些金屬液體在空中組成《道德經》的句子,又迅速被火焰吞沒。

    密道內充斥著硫磺與麝香混合的怪味。孟九皋在前方踉蹌而行,斷鐵尺刮擦著洞壁,濺起連串火星。借著微光,陳硯秋發現兩側洞壁嵌滿陶罐,每個罐口都封著黃裱紙,紙上朱砂寫著落第舉子的姓名與籍貫。

    "五雷壇的"人雷"......"老儒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飄忽,"杜家用怨氣養雷......"

    英格瑪的銀鏈突然發出幽藍光芒。鏈梢骨雕照亮了前方三岔路口的地面——那里用銀粉畫著巨大的八卦圖,但"震"位卻被人為扭曲,卦象線條延伸向右側通道,盡頭處擺著口朱漆棺材。

    棺材蓋板上用銀線繡著《尚書•洪範》的片段︰"曰肅,時雨若......",但"雨"字三點水旁被人用刀刮去,改刻成"雷"字。更駭人的是棺木四周的地面——密密麻麻釘著數百枚銀針,每根針上都穿著片寫滿算題的楮紙。

    孟九皋突然跪地干嘔。老人吐出大灘銀灰色液體,其中混著細小的金屬顆粒。陳硯秋扶起他時,發現老儒生掌心的震卦爻象正在皮下游走,最終在腕間聚成個"秦"字——與他自己後背刺青新浮現的字一模一樣!

    "不是雷法......"孟九皋的牙齒因銀毒而咯咯作響,"是"道舉"......杜家要改的是......"

    棺材突然自行開啟。

    棺中沒有尸骸,只有一尊三尺高的青銅人像——頭戴進賢冠,身穿曲裾深衣,右手持簡,左手卻捧著方銀印。人像面部空白處刻著《孝經》開篇,但"仲尼居"三字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著"秦州"二字。

    當陳硯秋的劍尖觸及人像時,整座密道突然回蕩起瑯瑯讀書聲。不是幻覺,而是嵌在洞頂的數百個銅喇叭在共振——每個喇叭內壁都刻著經文章句,氣流經過時就會發出模擬人聲的嗡鳴。

    讀書聲突然變成慘叫。人像手中的銀印 噠一聲彈開,露出里面微型機關︰九枚茶馬司專用的"馬鞍銀"被鍛造成活字,正組成《春秋》僖公二十八年的片段——"天王狩于河陽"。但"狩"字明顯是後補的,與其他活字的鑄造工藝截然不同。

    孟九皋的鐵尺突然插進棺底縫隙。老儒生用盡最後的力氣撬起塊石板,露出底下埋著的鐵函——函蓋上鑄著與都江堰臥鐵同源的銘文︰"嘉佑四年秦州道舉銀三百兩"。

    函內整齊碼放著發黃的考卷。最上方那張的糊名處被撕開,露出考生姓名︰

    杜微言

    墨跡未干的朱批刺目地橫貫卷面︰

    不第

    山崩地裂的巨響中,整條密道開始塌陷。陳硯秋抓起鐵函中的考卷塞入懷中,青銅人像突然裂開,空白的面部掉出枚玉印——印紐是獬豸踏龜,印文卻是︰

    秦州茶馬司同文印

    英格瑪的銀鏈纏住三人腰身,在密道徹底坍塌前拽入右側支路。碎石如雨砸落時,陳硯秋最後看見的是孟九皋將玉印按在自己胸口——老人皮膚下的"秦"字突然發光,與銀毒形成的震卦爻象連成完整的《洪範》篇章︰

    曰豫,時燠若

    曰急,時寒若

    曰蒙,時風若

    黑暗吞沒了一切。恍惚中,陳硯秋感到有冰冷的水滴在臉上——不是地下滲水,而是洞頂銅喇叭震落的露珠。那些模擬讀書聲的嗡鳴漸漸變成真實的誦讀,最後清晰可辨的只有反復吟詠的一句︰

    秦州為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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