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現在已經是曾經南晉太子之子楚秀的妻子。”
“如今的楚秀權掌鎮西王府，你可以當金蓮為鎮西王王妃。”
朱重輕輕點頭，不知為何，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苦澀之味。
他曾天真的以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在遇見金蓮，金蓮會像一條狗一樣，對自己搖尾乞憐。
沒有想到，金蓮還是金蓮，那個甚至不屑回頭看自己一眼的金蓮。
“她還是一樣的讓人高不可攀吶。”
好像除了苦笑，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怎麼，泄氣了？”
朱重微微抬頭，看著漫天星辰。
“我已經在努力摒棄與之一爭高低的念頭了，可終究還是沒有辦法。”
“明明我覺的她對我來說，已經一點都重要了。”
顧潯能理解這種明明已經放下，還是想要一爭高低的念頭。
“你確實已經放下她了，只是沒有放下過去 懦弱無能的自己。”
“你在試圖證明曾經的自己，也不是那般 不堪。”、
“說白了，你是在替自己，替家人，替那些幫助過你的人爭一口氣。”
顧潯的話句句戳在朱重的心窩里，他所說的，正是朱重想要表達出來，卻表達不出來的。
一語驚醒 夢中人了，朱重似是撥開雲霧見青天，心中念頭從未如此通達過。
“多謝陛下指點。”
“人爭一口氣是對的，不過也莫太過鑽牛角尖。”
顧潯雙手負後，如同朱重一般，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點點。
“在軍隊之中，感覺如何？”
朱重參軍以來，顧潯很少與他敞開心扉的聊過，不是不想，只是覺的時機未到。
曾經那個莽撞的朱重，說什麼或許都只是耳旁風。
唯有經過人世冷暖的淬煉，有些道理，方才能入耳。
“一開始來的時候，確實很不適應，時常與老兵起爭執，成了新兵營 一等一的刺頭。”
“我自持有幾分蠻力，精通箭術，捉對較量，許多老兵都不是我對手。”
“那時候，我就天真的認為，老兵不過如此，戰場不過如此。”
“真正到了戰場之上，我才知道，我擅長的那些，不過花拳繡腿，若不是我看不起的老兵以死相護，我或許已經死在我的莽撞之中好幾次了。”
說話間，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浮現在眼前，那些都是戰死的故人。
他們用自己的生命，教會了他成長。
“陛下，你說明明知道打仗會死人，為何還會有戰爭呢。”
“各過各的日子，平平安安不好嗎?”
這個問題，古來不知多少聖賢都思考過 ，可每個人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樣。
涉及到人性的東西，很少會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人性，是世間最不可揣度的東西。”
“人心尚且能猜，人性卻是連自己都無法度量。”
“當無數復雜的人性交織在一起，便注定不會有絕對的天下太平。”
“所能求的，只是相對的太平。”
“戰爭能制造慌亂，也能換來的相對的太平。”
“歸根結底，戰爭的本質，是人性的復雜。”
朱重像是听懂了許多東西，又好像是什麼都沒有听懂。
“陛下，我很好奇，你年紀尚且不如我，為何會懂得如此多的 道理。”
顧潯用手指了 指天上的星星。
“因為我曾與五千年來的聖賢坐而論道。”
朱重一瞬間呆愣原地，一臉古怪的看著顧潯。
世間真有人能活五千歲？
“想什麼呢？人怎麼可能活五千歲。”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同樣有聖賢無數。”
“只要i能將書讀活，便會有無數歷史人物與你坐而論道。”
朱重醍醐灌頂，方才明白過來顧潯是讓自己多讀書。
他雖然出身貧農，不過因為父親的原因，他也多少認得幾個字。
不過認得的並不多，軍情密報，大多時候還得老二來讀。
他也越來越感覺到不認字的弊端。
如今顧潯提點，更加堅定了他讀書識字的念頭。
他知道顧潯先是幫自己解開心結，又提點自己，是希望自己走的更遠。
“陛下之恩，微臣無以為報。”
顧潯笑眯眯的看著朱重。
“朕有說過讓你回報嗎？”
朱重愣在了原地，好像自己確實沒有資格說這話。
“哈哈哈，看吧，你又認真了。”
“好好活著，錦衣回鄉，替四叔養老送終，便已經是最大的回報。”
朱重站在原地，直到顧潯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氣。
吐出這口氣之後，仿佛積壓心中許久的郁結之氣，也隨著一並吐出。
他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心中暗暗發誓，不說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將軍，至少能熟讀詩詞三百篇。
次日，大軍照常開拔，朝著牧州北方挺進。
今日的阿財終于不再陰沉著臉，因為孫昕果真醒了過來，就連傷口都快速愈合結痂。
“頭兒，你看他們馬鞍之上，都綴著兩個扣子，不知道用來作甚。”
躺在糧草車上養傷的孫昕同樣好奇，他已經觀察一路了。
“那東西應該是用來借力，更好的騎乘戰馬的。”
不愧是常年與北原騎軍打交道的老斥候，孫昕通過仔細觀察之後，竟然參透了些許馬鐙的作用。
“這位兄弟好見識，竟然能道出這馬鐙的作用。”
趙禮踩著馬鐙發力，縱身躍上到糧車上，拿出干糧遞給二人。
“喏，我大哥讓我送來給你們的，順帶看看你的傷勢恢復的如何了。”
阿財接過燒餅和肉干，介紹道︰
“頭兒，這是趙兄，就是他們幾個人救的我們，並全殲了戎族殘敵。”
孫昕想要掙扎起身道謝，被趙禮攔住。
“這位兄弟就莫要客氣了，安心養傷便是。”
孫昕只能躺著抱拳道︰
“多謝趙哥兒和幾位兄弟，不然孫某可能已經去與閻王報道了。”
趙禮一擺手。
“那都不是事。”
“我們每只是將你帶了回來，真正將你從閻王手里奪回了的是我們陛下。”
“你要謝，就去謝我們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