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搏殺了一夜的也野環顧四周，跟隨他一起沖殺的兄弟已經死傷殆盡，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
此刻的他正如當初鎮守牧州城的鄧子武一樣孤獨。
不同的是，鄧子武身後有路可退，而他已經無路可退。
這樣的結局，後路被斷之時，他已經預想到，故而此刻的他異常平靜。
“也野，你敗了。”
圍住也野的右先鋒將軍宰銳庭伸手示意大軍停止進攻。
也野平靜的看向獨自上前的老熟人。
“宰將軍，許久不見，能給一口水喝嗎？”
也野將刀歸鞘，一屁股坐在尸體堆中，顯得有些落寞。
已經不是一次圍住也野的宰銳庭解下腰間水壺丟給也野。
“也野，上一次讓你逃了，這一次你沒有機會了。”
也野打開水壺，咕嘟咕嘟的狠狠灌了一口。
“用你們 中原的話來說，是不是叫逃得過的初一，逃不過十五？”
宰銳庭沒有開口，只是冷漠的看著滿身是血的也野。
也野又喝了一口水，將水壺丟給宰銳庭。
“我想見一見你們主帥。”
宰銳庭遲疑片刻之後，當即讓人去請趙凝雪。
“不用了，我已經來了。”
高座馬背的趙凝雪翻身下馬，走向也野。
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也野懸著的心終于 徹底死了，忍不住搖頭自嘲。
“沒有想到我會輸在一個中原女子手上。”
“有愧，有愧吶。”
趙凝雪目光平靜，看向也野。
“怎麼，輸在一個女子手上很可恥嗎？”
也野點點頭，在北原，女子的地位是極其低下的。
“對于北原的勇士來說，很可恥。”
趙凝雪淡然一笑。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敗在我手上了。”
也野倒也听聞過北王府第三次北伐統兵之人並非趙牧，而是趙凝雪。
不過當時他全當一個笑話，一個女子用兵，怎會這般剛猛。
不過這次他算是嘗到了，但凡趙凝雪庸一點點，他都能逃出生天。
可惜他一切自救的手段，都被趙凝雪化解，以至于被徹底困死牧州。
已經是第二次敗在她手中，何等諷刺的話。
若說這一戰是趙牧精心謀劃十余年的結果，那上一次敗在趙凝雪手中，純粹的是技不如人。
他很慶幸趙凝雪是女兒身，做不了中原共主，不然北原數十年都要活在陰霾之中。
可惜他不知道，若不是因為顧潯的出現，張子良或許已經將趙凝雪推到逐鹿中原的位置上了。
中原很有可能會出現一位實現大一統的開國女帝。
見到了大敗自己的趙凝雪，也野心中再無遺憾。
他緩緩起身，看著如同潮水一般的北玄大軍，猛然拔出了方才收入刀鞘之中的彎刀。
“主帥小心。”
早就已經在提防的宰銳庭和孫興言同時擋在了趙凝雪身前。
不過也野的刀不是攻向趙凝雪，而是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翱翔在北原最高最遠的雄鷹隕落在了中原的泥沼里。
無人會說也野名不副實，換做任何 一人來恐怕都難逃此局。
為了這一戰，顧鄴和趙牧籌備了十余年，甚至不惜放下殺妻之仇，滅門之過，放縱陳姝為餌。
若想不敗的如此徹底，除非不南下牧州，方才有斡旋之力。
一旦 進入了牧州，此戰便已經毫無懸念。
有懸念的只是大敗，還是全軍覆沒的結局罷了。
“宰將軍，好生收殮其遺體，將其帶回北原吧。”
不可否定也野四敗，但也要認清一個現實，沒有也野，戎族不可能一統北原。
前三次也野都敗了，不過也極大損耗了北王府的兵力，使得趙牧只是收復了幽州和冀州。
若是沒有也野，趙牧的大軍很有可能早就殺到北海邊緣了。
“小姐，放心吧，我會好生收斂的。”
北境將士還是習慣稱趙凝雪為小姐。
也野雖死，其他戎族大軍依舊還有殘存。
只要還有一個戎族士兵站著，這場大戰便還沒有結束。
死絕方休。
“啟稟主帥，有一支戎族大軍利用簡易木筏，越過了秋風河，往北逃竄了。”
趙凝雪並不意外，縱使實行堅壁清野之策，燒毀了大量山林木材。
不過大戰拖了一個月時間，也野多多少少能湊夠一些渡河之物。
若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坐擁的數十萬大軍的他，甚至能截斷秋風河。
也野假意攻城，十有八九便是在掩護這支戎族大軍北撤。
說明這支戎族大軍之中必然有一條大魚。
不過既然是天羅地網，怎會出現紕漏呢？
秋風河北岸。
方才在岸邊集結完整的六萬戎族精銳，北逃十余里後，驚訝的發現，前方出現了一支整裝列陣的北境大軍 。
不同于其他北境大軍，這支北境大軍眼中迸發發著滔天 怒火。
也閏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前方那個肩扛銀槍的中年將軍身上。
“趙牧還真的看得起我，竟然讓你在此親自堵我。”
李子陵稍顯隨意，微微一笑。
“我以為來的會是也野，沒有想到是你。”
“哦，對了，應該還有一個左賢王阿難予。”
阿難予畢竟是大單于的兒子，身在軍中的消息一直很隱秘。
也閏沒有想到李子陵竟然也知道。
身份已經暴露，阿難予索性不再遮遮掩掩，走出來直面李子陵這位趙牧手下第一猛將。
“我有一個 疑問，我戎族大軍南下之時，也野大元帥已經下令肅清了幽州和冀州北王府大軍，眼前這支大軍從何而來？”
橫在他們前方的大軍，少說都是八萬開外，如此眾多的大軍，不可能半點都 察覺不到。
李子陵回頭，看向身後這支軍容不算整肅的大軍。
“你看到他們眼中的怒火了嗎？”
“這些都曾是你們戎族口中的幽冀兩腳羊。”
“這片被你們踐踏的滿目瘡痍的土地，早就已經沒有平民百姓。”
“那些苟活下來百姓，早就將怒火凝聚成手中兵刃，只待有一日能手刃那些欺辱他們的畜生。”
阿難予听懂了李子陵的言外之意。
“藏兵于民，還真是好手段。”
“不不不，非也非也，左賢王還是沒有听懂我的意思。”
“這片充滿屈辱的土地上早已沒有了軍民之分，只有一絲絲復仇的火焰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