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溺于星野

第172章 紋理

類別︰網游小說 作者︰淨無塵啊 本章︰第172章 紋理

    顧言拎著那柄斧刃猶帶新鮮木屑的手斧,踏著晨光,從庭院深處向木亭邊緣走來。斧刃的寒光在移動中閃爍不定,映著他沉靜的面容和肩頭跳躍的光斑。陽光勾勒出他高大身軀的輪廓,每一步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份量感。

    念初下意識地往沈星晚身邊靠了半步,小手攥緊了她的手指。他仰著小臉,眼楮瞪得溜圓,里面盛滿了尚未褪去的震驚和一絲對那冷硬鋒刃本能的敬畏。爸爸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斧,那瞬間爆發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力量,深深烙印在他小小的腦海里。他看看爸爸手里那柄沉默卻仿佛蘊藏著雷霆的斧子,又飛快地瞥了一眼自己放在客廳茶幾上的黃楊木料,心里那剛剛被宣告“根穩了”的踏實感,似乎被一種更龐大、更原始的力量所覆蓋,攪得有些亂糟糟的。

    沈星晚感受到念初的緊張,掌心包裹著他的小手,傳遞著無聲的安撫。她迎向顧言的目光,那雙清亮的杏眼里,震驚已化為一種深沉的觸動和了然。她沒有說話,只是對他輕輕彎了彎唇角,笑容溫軟,帶著一種“我看見了,我明白了”的無聲交流。她看見了那沉默外表下蟄伏的、足以開山裂石的爆發力,也明白了這力量並非破壞,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穩”——一種深植于大地、引而不發、動則如雷霆的根基。

    顧言走到他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斧刃垂向地面,新鮮的槐木屑沾在冰冷的鋼鐵上,散發出苦澀清冽的香氣,混合著庭院里草木的清新,形成一種奇異的、充滿力量感的味道。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沈星晚帶著溫軟笑意的臉,然後,落在了念初帶著驚悸和茫然的小臉上。

    那目光沉靜依舊,卻少了平日的審視,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引導?或者說,是一種等待他消化吸收的靜默。

    念初接觸到爸爸的目光,心頭那點混亂的敬畏感奇異地平復了一些。他鼓起勇氣,小聲問“爸爸……你劈它做什麼?” 他指著庭院空地上那個被劈出深刻豁口的槐木墩子。

    顧言沒有直接回答。他拎著斧子,轉身,朝那槐木墩子走去。念初和沈星晚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沉重的老槐木墩子依舊穩穩地立在地上,像一塊沉默的黑色礁石。陽光直射在它粗糙皸裂的表皮和那道新鮮的、邊緣銳利的楔形豁口上。豁口很深,幾乎劈進了木墩的核心部位,露出了里面顏色稍淺、紋理清晰的新鮮木芯。

    顧言走到木墩旁,將手中的斧子隨意地放在腳邊的草地上,雪亮的刃口沾上了幾根草葉。他蹲下身,伸出寬厚、帶著薄繭和舊痕的手掌,沒有去觸踫那道觸目驚心的豁口,而是極其自然地、落在了木墩粗糙皸裂的表皮上。他的指尖沿著那些深溝般的裂痕緩緩移動,動作輕柔,仿佛在撫摸一段凝固的歲月。

    念初和沈星晚也蹲了下來,圍在木墩旁。念初好奇地探著腦袋,看著爸爸的手在那些黑褐色的、如同老人皺紋般的樹皮上滑過。

    “看這里。”顧言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獨特的、引人入勝的沉靜韻律。他指尖停在一處裂痕的邊緣。

    念初和沈星晚順著他的指引看去。

    那是一片看起來極其普通、甚至丑陋的樹皮。深褐色,布滿縱橫交錯的溝壑,有些地方還翹起翻卷,露出底下顏色稍淺的木質。晨光斜斜地打在上面,照亮了灰塵和微小的苔蘚顆粒。

    顧言的指尖,卻極其精準地點在裂痕深處,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凸起上。那凸起只有米粒大小,顏色比周圍更深,形狀不規則,像一顆凝固的淚珠,被粗糙的樹皮緊緊包裹著。

    “這是什麼?”念初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踫到樹皮。

    “疤。”顧言的聲音很平淡,“很久以前,也許是一根樹枝被折斷,也許是蟲子蛀過留下的傷口。樹在生長,就把這傷包裹起來。”

    念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想起自己指尖那道深紅的疤痕,也是“傷”。

    顧言的指尖沒有離開那個微小的“疤”,而是開始沿著它周圍極其細微的紋路移動。他的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閱讀一張復雜的地圖。“樹受傷了,不會停。”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像在講述一個古老的道理,“它順著傷口的形狀長,用新的木質一層層包裹它,擠壓它,磨平它……最後,傷口的邊緣,就變成了最硬的地方。”

    念初的眼楮亮了起來。他猛地想起了自己那塊黃楊木!想起了爸爸刻下的完美骨架旁邊,自己那些歪歪扭扭、深淺不一的刻痕!想起了昨夜他用砂紙一遍遍打磨那些刻痕邊緣時,手腕的酸痛和汗水流進眼楮的刺痛!最後,那些歪斜的刻痕邊緣被打磨得光滑圓融,呈現出溫厚內斂的光澤……

    “就像……就像我磨的那些刻痕?”念初脫口而出,聲音帶著發現秘密的興奮。

    顧言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兒子亮晶晶的眼楮。他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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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初的心怦怦直跳!他看看爸爸手指下那個微小的、被樹皮緊緊包裹的“疤”,又看看木墩上那道被爸爸一斧劈出的、深刻銳利的豁口!豁口深處,那新鮮暴露的木芯上,一圈圈清晰無比的年輪紋路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而那道劈開年輪的豁口邊緣,木質縴維被強行撕裂,呈現出一種粗糙而充滿力量的質感!

    一個模糊卻震撼的念頭,如同破土的春筍,猛地頂開了念初心頭的迷霧!爸爸劈木,不是破壞,是打開!就像砂紙磨去他刻痕的毛刺,暴露出下面溫潤的木質!爸爸用斧子劈開這堅硬的木墩,是為了讓他看到里面……看到這棵樹曾經受過的傷,看到它如何包裹傷痕,看到它一圈圈生長的印記,看到那傷痕邊緣被磨礪出的堅硬!

    力量……是為了看見!是為了打開那層粗糙堅硬的外殼,觸摸到里面生命的紋理!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模仿著爸爸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觸踫上槐木墩子那粗糙皸裂的表皮。指尖傳來粗糲、干燥、帶著歲月風霜的觸感。他學著爸爸,指尖沿著那些深深的裂痕移動,試圖尋找那些被包裹起來的“疤”。

    沈星晚安靜地蹲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子。顧言沉靜地引導著念初的手指,偶爾用指尖點出一個更隱蔽的“疤”,或者一片紋理走向奇特的地方。他的動作沉穩而耐心,沒有絲毫急躁。念初則全神貫注,小臉上滿是探索的認真和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剛才對斧子的那點畏懼早已煙消雲散。

    陽光溫暖地灑在他們身上,灑在沉默的槐木墩子上。庭院里只有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念初偶爾發出的、帶著驚喜的輕呼“這里!爸爸,這里也有一個!好小!”“哎呀,這里的紋路是彎的!”

    沈星晚的目光從父子倆專注的側臉,移向那槐木墩子被劈開的豁口。新鮮的木質暴露在空氣里,一圈圈緊密的年輪清晰可見,記錄著這棵樹經歷過的風霜雨雪和陽光雨露。豁口邊緣被斧刃強行撕裂的木縴維,粗糲、張揚,帶著一種原始的生命力。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自己窗台上那盆梔子花的花苞,感受著那堅實飽滿的觸感。花苞的底部,連接著縴細卻柔韌的枝條,那枝條里,是否也流淌著包裹過無數微小傷痕的生命紋理?

    她忽然理解了顧言那句“根,都穩了”更深一層的含義。穩,不僅僅是靜止的根基深厚,更是像這槐木一樣,能在傷痕處磨礪出堅硬,能在被打開後依然清晰地展現生命的年輪與脈絡。是靜默的守護,也是打開的力量。

    就在這時,顧言收回了引導念初的手。他站起身,目光掠過木亭柱底那融入紋理的暖痕,又掃過庭院角落那株在晨光中舒展嫩葉的小銀杏苗,最後,平靜地落在沈星晚若有所思的臉上。

    “去拿你的料子。”他對念初說,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念初正沉迷于探索樹皮的秘密,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爸爸指的是什麼!他眼楮瞬間亮得驚人,像兩顆被擦亮的黑曜石。“嗯!”他用力應了一聲,小身子像裝了彈簧一樣蹦起來,轉身就朝客廳跑去,腳步快得帶起一陣小風。

    沈星晚也站起身,看著念初飛奔進屋的小小背影,又看看顧言。顧言已經彎腰,重新拎起了草地上那把沾著草葉和木屑的手斧。他沒有再看沈星晚,目光沉靜地投向木亭的某個角落,似乎在尋找下一個需要被“打開”的物件。陽光落在他握斧的手上,骨節分明,沉穩有力。

    沈星晚的心湖輕輕漾開一圈漣漪。她明白了顧言的用意。他讓念初去拿那塊意義非凡的黃楊木料,是要在這庭院的晨光里,在剛剛被劈開的槐木墩子旁,在木亭沉靜的注視下,繼續某種更深刻的“打開”和“看見”。這沉默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引導著兒子去觸摸生命中更本質的紋理——無論是木頭的,還是心靈的。

    她不再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如同庭院里一株沐浴著晨光的植物,帶著溫潤的注視,等待著即將展開的、屬于父子之間的下一幕。

    很快,念初捧著他那塊寶貝般的黃楊木料,小心翼翼地跑了回來。小臉因為奔跑和興奮而紅撲撲的,眼楮亮得驚人。他跑到槐木墩子旁,看看爸爸手里的斧子,又看看自己木料上那兩副葉脈脈絡,最後,目光充滿期待地望向顧言。

    顧言的目光從木亭角落收回,落在念初捧著的木料上。他沉默著,沒有去接那塊木料,也沒有指示念初該做什麼。他只是拎著斧子,走到木墩旁,再次蹲下。這一次,他伸出空著的左手,粗糙的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描摹的專注,沿著槐木墩子被劈開的豁口邊緣,那些粗糲、張揚、如同被撕裂的傷口般的木縴維紋理,輕輕拂過。

    他的動作很慢,指尖感受著木質撕裂後特有的、帶著微小毛刺的觸感。那眼神專注而沉靜,仿佛在閱讀著這傷口訴說的另一種語言——關于力量如何落下,木質如何抵抗與接納,最終形成這樣充滿張力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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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初屏住呼吸,捧著黃楊木料,緊緊盯著爸爸的手指。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還隔著一層薄紗。他看看槐木豁口那粗糲撕裂的紋理,又低頭看看自己木料上被打磨得光滑圓融的葉脈刻痕邊緣。一個是斧劈的力與裂痕,一個是砂紙磨礪的痛與圓融……它們似乎截然不同,卻又在爸爸那沉靜的指尖下,隱隱指向某種相同的東西。

    沈星晚也靜靜地看著。她看到顧言指尖拂過槐木裂痕時的專注,仿佛那不是傷口,而是生命另一種形態的紋章。她的目光又落在念初手中的黃楊木上,那光滑的刻痕邊緣,是另一種形式的“磨礪”。她的心弦被輕輕撥動。或許,生命的紋理本就千姿百態,有的被斧鑿劈開,粗獷而張揚;有的被時光和耐心細細打磨,溫潤而內斂。但它們的本質,都是在與世界的踫撞、與自身的磨礪中,留下的印記與力量。

    顧言的手指終于離開了槐木的裂痕。他沒有看念初,也沒有說話。只是拎著斧子,站起身,走向庭院另一角堆放工具的地方,似乎要去處理別的木料。

    他沉默的背影,像一道沉靜的考題,留給了捧著黃楊木的念初。

    陽光穿過木亭的檐角,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庭院里,槐木墩子沉默地展示著被“打開”的紋理,散發著苦澀清香。梔子花的幽香若有似無。念初站在原地,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目光在槐木的粗獷裂痕和自己木料的溫潤光滑之間來回游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仿佛站在了兩道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深邃的生命紋理的交匯點上,懵懂地感受著它們之間無聲的回響。

    沈星晚的目光溫柔地包裹著沉思中的小小身影,又投向遠處顧言沉默勞作的背影。庭院里,斧子敲擊木頭的篤實聲音再次響起,節奏沉穩,一下,又一下,如同大地的心跳,在這充滿紋理的晨光里,持續叩問著生命最本真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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