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檐角垂下的銅鈴被山風撞響,清脆聲混著台下嗡嗡的議論,在雕花木梁間蕩開。
林墨立在涂著朱漆的講壇後,指節輕輕叩了叩面前的玄鐵講桌——那是他用報廢的靈能芯片熔鑄的,表面還留著未完全磨平的數字紋路。
台下的聲浪漸弱。
他望著前排一位穿著藏青道袍的老者,對方腰間掛著的九節玉牌在晨光里泛著冷光,那是仙界“太微宮”長老的標志。
再往右,幾個散修把佩劍擱在腿上,劍鞘上的銅環隨著他們交頭接耳的動作輕顫;更後面擠著七八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正用手機偷拍講壇,屏幕藍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
“你們來此,是為求道。”林墨的聲音像浸了松脂的弦,清冽里帶著幾分沉實,“但我要告訴你們的第一件事是——‘修真不是天賦游戲’。”
嗡——
議論聲炸成一片。
穿藏青道袍的老者猛地一拍案幾,檀木茶盞跳起來又重重落下,濺出的茶水在案面洇開個深褐色的圓︰“笑話!凡人連靈根都沒有,如何引氣入體?更遑論築基結丹!”他頷下銀須隨著話音抖動,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泛著玉質光澤——分明是化神境的老修,用駐顏術都壓不住的歲月感從每個毛孔里滲出來。
林墨望著老者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金色咒文——那是仙界修士與天道簽訂的“道誓印”,約束著他們不得隨意干涉下界。
他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像從前在江海大學機房給同學講代碼時那樣︰“您說得對,若按舊體系,他們確實不行。”
台下霎時靜得能听見後堂燒水的壺蓋在撲騰。
林墨抬手,指尖凝起一縷幽藍靈氣。
那靈氣沒有像尋常修士那樣聚成劍丸或法訣,反而在半空拉出一串流動的數字︰ 0 ... 這些二進制碼彼此纏繞,竟在講壇前織成一張半透明的網。
“靈根是什麼?”他屈指彈了彈那串數字,“不過是天地靈氣與修士體質的共振頻率。舊體系用千年時間篩出了‘合格’的頻率,但誰規定只有這些頻率能引動靈氣?”
數字網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
林墨轉身指向最後排一個穿白t恤的男生——對方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後背挺得筆直,耳尖紅得要滴血。
“同學,上來試試?”
男生手忙腳亂地起身,電腦“啪嗒”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撿的時候,前排的散修修士皺著眉側身避開,卻見那男生從電腦包側袋摸出包潤喉糖,塞給旁邊一個攥著《高等數學》的煎餅攤大叔︰“叔,您先?”
煎餅攤大叔搓了搓圍裙上的芝麻粒,哆哆嗦嗦走上台。
林墨按住他粗糙的手背,將那串數字光點引到他指尖︰“放松,想象你揉面時感受面團溫度的方式。靈氣不是要你‘吸收’,是要你‘對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煎餅大叔的指尖開始發光——不是修士那種刺目的寶光,而是像晨霧里透出來的微光,若有若無地纏著他的指節。
“有了!”大叔突然瞪圓眼楮,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像……像和面時面發起來的感覺,癢癢的,從手指頭往胳膊里鑽!”
太微宮長老“騰”地站起來,道袍下擺掃翻了茶盞。
他伸手指向煎餅大叔,玉牌在腰間叮當作響︰“這不可能!他連三花聚頂的基礎都不懂——”
“可能。”
清冷的女聲截斷了他的話。
葉婉清不知何時走到講壇左側,素白道袍被靈氣映得泛著淡青,指尖掐著個由星光組成的陣訣。
她抬手輕揮,那陣訣便融入煎餅大叔體內,老者的話頭像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
“這是‘問道雙修共鳴陣’。”她掃了眼滿臉震驚的老者,眼尾的朱砂痣隨著目光輕顫,“舊體系總說‘獨修’才是正途,可凡人的感知力本就與修士不同。用共鳴陣輔助,不過是讓靈氣流動的方式更……貼合他們的‘體質’。”
煎餅大叔突然打了個噴嚏,指尖的光卻更亮了。
他撓著頭笑︰“現在不光胳膊,後頸都暖乎乎的,跟我攤煎餅時火烤著背似的!”
台下炸開一片抽氣聲。
有散修修士猛地拔劍,劍尖卻不是指向講壇,而是挑起自己的道袍下擺——他正用劍尖戳自己的小腿,表情活像見了鬼︰“我……我怎麼覺得這靈氣比我自己引的還順?”
青鸞的羽翼在講壇角落展開,七彩翎羽拂過案頭的《問道通解》。
命書自動翻頁,每一頁都映出流動的文字,像被風吹動的星河。
“第一章,靈根擬態原理。”她的聲音像玉珠落盤,“已同步投影至各位的傳訊法器。”
林墨望著台下。
那個扎馬尾的女生正舉著手機拍命書投影,屏幕里的光映得她眼楮發亮;幾個散修修士湊在一起,用劍尖在地上畫著剛才的數字符陣;太微宮長老的手還懸在半空,銀須卻不再抖了,反而探著脖子去看地上的陣圖。
“修真不該是少數人的特權。”他的聲音放輕了些,像在說一個藏了很久的秘密,“它該是……每個願意抬頭看天的人,都能摸到的梯子。”
掌聲像滾地的雷,從最後排炸到最前排。
煎餅大叔抹著眼淚往台下跑,被剛才那個男生扶住,兩人的笑聲撞在一起,比銅鈴還響。
葉婉清側頭看他,眼波里的溫度幾乎要融了晨霧——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毫無保留地站在他身側。
就在這時。
林墨的指尖突然刺痛。
他垂眸看向胸口——那里隔著道袍,能摸到源核殘片的輪廓。
此刻那殘片正在震動,像深海里的鯨在鳴唱,又像……某種被封印了千年的東西,終于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他抬頭望向窗外。
山霧不知何時散了,露出遠處的雲海。
有什麼東西在雲後若隱若現,不是修士的遁光,也不是法寶的靈光,更像是……
“林師兄?”葉婉清的聲音帶著擔憂。
林墨收回視線,對她笑了笑。
那笑意里多了幾分銳利,像劍鞘里的劍尖終于露出了半寸。
“沒事。”他說,目光卻又不自覺地掃向窗外,“可能……有客人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