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林間的霧氣愈發濃重濕冷。
連續奔逃與方才的搏殺,耗盡了阿木剛恢復不多的體力,腰間傷口的疼痛也陣陣襲來。陳末雖能支撐,但背上汐的氣息依舊微弱如絲,急需一個相對安穩的地方稍作休整。
“師父,前面好像有個凹陷的石壁,能避風。”阿木眼尖,指著前方不遠處一處被藤蔓半遮掩的天然石龕。
陳末神念掃過,確認並無危險痕跡,微微頷首︰“就在那里歇息片刻。”
兩人來到石龕下。這里空間不大,但足夠遮蔽夜露和寒風。阿木手腳麻利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又找來一些干燥的枯枝和苔蘚。
陳末小心翼翼地將汐放下,讓她靠坐在最里側干燥的岩壁旁。少女依舊昏迷,長長的睫毛在蒼白透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一踫即碎的水晶人偶。他探了探她的脈搏,依舊微弱但平穩,稍稍安心。
轉過身,看到阿木正笨拙地試圖用最原始的鑽木取火方式生火,卻因為手抖和疲憊,幾次都失敗了,急得額頭冒汗。
陳末走過去, sient地伸出手指。
噗。
一縷微不可查的金紅色火星在他指尖一閃而逝,精準地彈入那堆干燥的苔蘚中。
呼——!
篝火瞬間燃起,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與寒意,也映亮了阿木驚訝又崇拜的臉。
“多…多謝師父!”阿木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他忘了師父還有這等手段。
“小事。”陳末在一旁坐下,目光投向那堆火,“生火,照明,驅獸,熟食……文明始于火焰。在末世,一團安全的篝火,有時比彈藥更珍貴。”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經歷過極致匱乏後才有的深沉。
阿木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興奮地解下背上那捆獸肉︰“師父!那今晚我們是不是可以……”
“嗯。”陳末看著那新鮮的血肉,眼中也閃過一絲久違的波動。即便在末世,熱食也是撫慰身心的重要方式。“處理干淨些。”
“好 !”阿木頓時來了精神,仿佛腰間的傷都不疼了。他拿出那枚邊緣被真元磨得略顯鋒利的零式金屬碎片,開始認真地切割獸肉,將最好的腿肉部分切成大小適中的塊狀,又找來幾根堅韌的樹枝削尖串好。
陳末靜靜地看著他忙碌。少年動作雖然生疏,卻透著一股認真的勁兒。火光跳躍,將他專注的側臉和滲著汗珠的鼻尖映得發亮。
很快,肉串架在了篝火上。肥美的獸肉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發出“滋滋”的聲響,油脂滴落火中,激起陣陣青煙和誘人的焦香。
阿木小心翼翼地翻轉著肉串,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著,咽著口水。這香氣對于饑腸轆轆的他而言,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陳末從隨身攜帶的、僅剩的幾個小皮囊中,摸索出一個小罐子,遞給阿木︰“撒上這個。”
阿木接過,打開一看,是一種混合了鹽末和幾種不知名干枯植物的粉末,散發著奇異的辛香。“這是?”
“一點調味料。末世帶來的習慣,總想讓自己吃得好點。”陳末淡淡道。這是他用這個世界的植物自己調配的,類似辣椒、花椒和孜然的混合體。
阿木依言,小心地將香料均勻地撒在滋滋冒油的肉串上。頓時,更加濃郁復合的香氣爆發出來,令人食指大動!
肉串很快烤至金黃焦脆。阿木先將最大最飽滿的一串遞給陳末︰“師父,您先吃!”
陳末看了他一眼,接過肉串。溫度透過樹枝傳來,燙得恰到好處。他咬下一口,外焦里嫩,滾燙的肉汁混合著粗鹽和香料的咸辣辛香在口中爆開,簡單,卻帶著一種原始而充沛的滿足感。
他已經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吃一口熱乎的食物了。
阿木自己也拿起一串,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燙得他直抽氣,卻舍不得吐出來,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唔…好次!太好次了!”
師徒二人圍坐在篝火旁,沉默地吃著烤肉。橘紅色的火光溫暖著他們疲憊的身軀,肉香驅散了夜晚的寒冷與恐懼。這一刻,仿佛不再是亡命天涯,只是山林間一次普通的夜獵野炊。
“師父,”阿木吃得滿嘴流油,情緒放松了不少,話也多了起來,“您以前在…在那個‘末世’,也經常這樣烤肉吃嗎?”
陳末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投向跳躍的火焰,仿佛看到了那片廢墟與焦土。
“不經常。”他聲音低沉,“燃料珍貴,食物更珍貴。大多時候吃的是冰冷僵硬的合成糧,或者……更糟的東西。能這樣安心烤火吃肉,是奢望。”
他頓了頓,補充道︰“所以,要珍惜。”
阿木啃肉的動作慢了下來,他看著師父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冷硬的側臉,試圖想象那是怎樣一個世界,卻發現自己的想象力如此貧乏。他默默地將手中的肉串啃得更干淨了些。
“那……師父您原來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少年忍不住好奇心。
陳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高樓林立,鋼鐵叢林,飛船穿梭星海……文明曾高度發達。”他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後來,戰爭,病毒,資源枯竭……一切崩塌。活著,就是唯一的目標。”
他簡短的描述,卻在阿木心中勾勒出一幅無比恢弘又無比絕望的畫面,遠超他所能理解的範疇。少年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喃喃道︰“……那一定很辛苦。”
陳末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吃完手中的肉串,將樹枝扔進火堆,看著它被火焰吞噬。
“洪荒雖險,至少天地廣闊,生機勃勃。”他忽然說道,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阿木听,“力量體系雖然原始野蠻,卻也直接……更有趣。”
阿木用力點頭︰“嗯!這里有很多厲害的凶獸,還有各種靈草,還有……啊!”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里掏出那枚凶獸內丹,“師父,這個怎麼用?”
“握在手中,運轉你的山岳訣,嘗試引導其中的土靈之氣,緩緩吸收。”陳末指導道,“初次吸收,會有些脹痛,忍住。”
阿木立刻照做,將那枚溫熱的土黃色內丹握在手心,閉目運轉法訣。很快,他便感覺到一股精純卻狂暴的土靈之氣從內丹中涌出,順著手臂經脈涌入體內,帶來陣陣脹痛感。他咬緊牙關,努力引導著這股力量匯入丹田那縷真元之中。
陳末在一旁靜靜護法,確保他不會出岔子。
篝火 啪作響,夜色靜謐。遠處偶爾傳來不知名凶獸的悠長嚎叫,卻更襯得這小小營地有一種奇異的安寧。
過了一會兒,阿木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臉上帶著興奮︰“師父!我的真元壯大了一圈!”
“勤加修煉,穩固根基。”陳末淡淡道,“路還長。”
“是!”阿木寶貝似的將吸收後光澤黯淡不少的內丹收好。
夜漸深。阿木吃飽後,倦意上涌,加上受傷失血,很快便靠著岩壁沉沉睡去,發出均勻的鼾聲。
陳末添了幾根柴火,讓篝火燃燒得更旺一些。他走到汐身邊,再次檢查了她的狀態,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將身上那件破爛卻相對厚實的皮外套脫下,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他回到火堆旁坐下,沒有睡覺,而是閉上了眼楮,一邊守夜,一邊繼續引導真元修復體內的暗傷。
篝火的光芒在他冷峻的臉上明明滅滅,映照出一片沉寂的堅韌。
長夜漫漫,危機四伏。
但這一小團篝火,和火旁安睡的徒弟、昏迷的少女,卻仿佛成了這片洪荒凶險天地中,一個微小卻堅實的坐標。
一點屬于他的,需要守護的……星火。
忽然,他閉合的眼皮微微一動。
右眼中那抹淡金色的龍焰,毫無征兆地跳躍了一下。
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惡意的窺視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滑過他的感知邊緣。
來自……濃霧深處的黑暗里。
不是凶獸。
是……人。
陳末沒有睜眼,氣息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毫無察覺。
但體內那緩緩流淌的真元,已悄然改變了運轉的軌跡。
指尖,一縷比篝火更加灼熱的金芒,無聲凝聚。
燒烤的煙火氣,終究還是……引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