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心頭一緊，握住了她的右手︰
“嫂子，哪里疼？”
趙紅英顫抖著睜開眼睫，她先是瞥了眼自己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左手，後絕望的看向老太太︰
“我是個廢人了。”
嗓音帶著哭腔和彷徨，從前她四肢健全時，就是高翠蘭最不喜歡的一個兒媳婦，如今成了老周家的拖累，根本不敢想婆婆是如何打算的。
如果真的要離婚，她沒有挽留資格，一想到這里，剛剛手術過後的趙紅英眼淚流得更急了，高翠蘭摸了摸她的腦袋。
“老大媳婦，別說喪氣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紅英無聲痛哭。
高翠蘭怔了一秒，恍惚間明白了對方痛苦的根源在哪里，她嘆了口氣道︰“食品廠的領導剛已經來過了，這件事他們負全責，後續你的治療費用和賠償都由廠里出面。
紅英啊，不要覺得自己是家里的負擔，媽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再不濟，黑市里的生意你照樣能做好，從前是媽狹隘了，以後你想做啥就做啥，媽絕對沒有二話。”
改革開放的腳步聲已經近了，哪怕趙紅英不走這條路，高翠蘭都會主動提及的。
江菱點了點頭，表示附和。
“媽！真的麼？你真的同意我去黑市？”有那麼一剎那，趙紅英以為自己在做夢，以前一提到黑市高翠蘭都是要翻臉的，生怕連累了她最出息的老三。
但現在，讓其去黑市做生意是老太太主動提起的，幸福來得太突然，趙紅英擦掉眼淚，連連保證︰
“黑市里的那些朋友都對我很關照，哪怕是缺了只手，都不影響日常生活，媽，你放心，我一定讓咱們老周家的日子紅紅火火。”
“傻孩子。”
在這一刻，高翠蘭算是完全放下了前世的那些芥蒂，每個人有善有惡，前世或許是她對待趙紅英的態度不同，所以兩個人修成了惡果。
好在這輩子是和和美美的，把所有事情說通後，趙紅英身上的頹喪氣一掃而空，婆媳倆在感動之余忍不住再次抱頭痛哭。
江菱守了很久，最終輕聲道︰
“媽，我想和嫂子聊聊。”
“行，俺剛好帶著老大先去把晚飯吃了，否則他得哭暈過去。”
老太太貼心的掩上了門。
趙紅英牽住江菱的手，強打精神︰“因禍得福啊，我從來沒想過媽會同意我去黑市，總算不用偷偷摸摸的了，這樣一想，這只手算傷得有價值，真的，菱菱，我心里總算松快了些。”
哪怕沒有這場意外，高翠蘭遲早都會同意的，這樣的話江菱不敢拿出來戳趙紅英的心，她拐著彎兒問︰
“嫂子，食品廠的事真是意外嗎？我想听你說。”
“溫主任他們都說是意外，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有點記不太清楚，可能是痛迷糊了，當時依稀記得背後是有人在吵架。
有人推了我，很可能是錯覺，因為她們失口否認了這一切，菱菱，我不能把這場意外強行推到誰的頭上去，只能說是命吧，好在廠里會負責，能有一筆賠償金。”
她掩住了眸底的傷痛，很明顯，事情不是趙紅英說的那麼簡單。
江菱繼續問︰“當時車間里還有誰你都記得嗎？”
“李梅梅、鄭佩、史曉燕還有蔣洪玲……”一系列的人名說出來，趙紅英的臉色蒼白了些許，她苦笑道︰
“這個年，你們都沒有過好，嫂子真的覺得很抱歉。”
“嫂子，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趙紅英倏然抬眸看她。
因考慮到趙紅英的心情，婆媳倆在醫院陪床整整一夜，後續高翠蘭更是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大兒媳婦，至于江菱，因除夕夜來臨，家里一大群人都等著過年，周煬特意來接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沉默，關于趙紅英的事男人半個字都沒有問，江菱面色平靜，在跨進家屬院的那一刻默默提起︰“嫂子受傷，或許和我有關。”
在這種時刻，周煬只能牽住她的手，以示安撫。
“那件事後，蔣洪玲和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偏偏溫林到了b市後，平衡就被打破，沒想到溫林會卑劣到利用蔣洪玲來傷害我的家人。
周煬，我真的太傻，傻到以為不和她們有正面沖突就能避免矛盾，殊不知，所有的回旋鏢都扎在我家人身上。”
“食品廠是想要如何大事化小的，這兩日我有在暗暗走動，探查嫂子受傷的真相，還有兩個人，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想象的那般，我不介意做個壞人。”
江菱紅了眼，很明顯，這次那兩人的手段觸踫到了自家媳婦的逆鱗，周煬一把將人用擁進懷中，喟嘆道︰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去查，一定給你個滿意答復，至于今晚，把陸湛他們都叫過來過年吧，人多熱鬧，不至于讓你想東想西的。”
“好。”
這個除夕夜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所有人都為趙紅英的意外感到惋惜，所謂的年過得沒滋沒味，唯有方瑾和陸湛的偶爾斗嘴顯得家里熱鬧了一兩分。
飯後，周煬提上飯盒，準備去給住在醫院的高翠蘭等人送飯，好不容易松懈下來的周海陪著他同去，至于其他人，在家里守歲。
方瑾拿了根代姐買回來的炮仗，沖坐在書房里的江菱道︰“菱菱，出來玩啊。”
陸湛說周家出了事，肉眼可見的，江菱心情很差，他們所有人包括來喜對待江菱的態度都是小心翼翼的，瞧見對方飯後就鑽進了書房沒出來，來喜急得不行，差點一腳就踹開書房的門。
關鍵時刻，好在方瑾聰明，懂得找借口來叨擾，半響，就在她們以為自己會挨懟時，江菱動了，像一陣風似的掠到她們面前，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玩鞭炮有什麼好玩的，我們出去詐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