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腳步漸漸近了,有代姐在,周家今年注定著熱鬧,這不,剛過臘月二十六,代姐就托周海從食堂買了不少豬肉回來,肥瘦得宜,用來炸酥肉正正好。
裹滿了面粉的肉條在熱油里滾上那麼一遭,撒上點細鹽,能香得人把舌頭都吞下去,炸好的酥肉不管是用來炖豌豆還是煮白菜湯,滋味都鮮美得緊。
這年頭舍得用油炸東西的是少數,一聞到那個滋味,來喜根本挪不動腳,干脆蹲守在灶房里等待吃一口熱乎的。
高翠蘭生怕熱油燙到她,連忙勸道︰“哎喲,瞧著你這個大肚子俺就心慌得很,出去,先出去,媽待會兒給你端一碗慢慢吃。
去看著點南風,那孩子現在倒騰著一雙小腳奔得飛快,可不敢讓他出院子,來喜,快去幫忙盯著點。”
冬天兩個孩子的衣裳都需要現做,江菱帶了晚意去百貨大樓挑衣裳去了,至于鬧騰的南風,則被留在了家里。
高翠蘭前腳剛把來喜勸出灶房,後腳就听見有人來敲她家的門,大過年的,這敲門的架勢就和砸門差不多,老太太直嘀咕︰
“最好是有事……”
門拉開,露出崗哨士兵那張無比焦急的臉︰“嬸兒!有你們的緊急電報,說是你大兒媳婦出了事,趕緊去醫院——”
“好咧。”
高翠蘭心里直犯嘀咕,啥急事啊?家里的電話倒是沒有響,老太太進去,瞧見那被南風拔掉的電話線,一時間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她隨便收拾了下,想想還是去房間里裝了點錢,剛好江菱歸家,兩人一起往醫院去,這時候的高翠蘭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直到瞧見蹲在走廊里,哭得不能自抑的老大時,高翠蘭的眼皮才狠狠一跳,震驚道︰“老大?紅英這是咋了?”
周平只是哭,老太太頓時急得不行︰
“你個悶葫蘆,倒是說話啊你——”
剛繳完費上來的溫林迎上她們的視線,連忙解釋︰“嬸兒!江菱,你們放心,這件事廠房會全權負責,畢竟紅英嫂子是在工作時出的意外。
我已經給她聯系了最好的醫生,會沒事的。”
說實在話,瞧見溫林這一秒時江菱心里瞬間拉起了警戒線,她甚至開始惡意的懷疑這件事是否和對方有關。
一旦開始揣測,人心就是無法控制的。
她干脆保持了沉默,唯有高翠蘭圍著溫林問東問西的,旁邊的周平在家里人到來時,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
老太太問到狗蛋時,對方表示把孩子托付給了隔壁鄰居,他第一時間就只想著跑來醫院了,很快,醫生出來,語帶惋惜︰
“抱歉,骨頭盡數碎裂,病人的左手沒能保住,也多虧了她在關鍵時刻撐著一只手,其他地方沒有受傷,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因月份小沒能保住。”
趙紅英懷孕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周平頓時發出了宛如困獸的嗚咽聲,眼瞅著日子一天一天的好起來,兩口子累死累活的就希望把這個家撐起來,沒想到,轉眼間天就塌了。
生性懦弱的周平眼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高翠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當初老娘死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傷心?!
“滾出去哭!哭哭哭!哭就能讓事情好起來嗎?沒用的東西——”
面對著高翠蘭的謾罵,溫林緩和的勸慰︰
“嬸,這件事我們廠房會負責,負全責。”
江菱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好端端的,我嫂子為何會卷進機器里,這件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我希望你們食品廠能夠給出個合理的交代,而不是輕飄飄一句負責就掩蓋所有,她到底是為何出的事?我想,這是目前最需要弄清楚的。
至于賠償事宜,後期按照程序走就可以了,溫同志沒必要在我們面前打任何感情牌,不熟。”
察覺到兒媳婦對溫林的敵意,高翠蘭頓時變得戒備︰
“對啊,你誰啊你!”
“要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不作為的領導,俺老大媳婦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你滾!滾出去!俺們不想听這些含糊其辭的解釋,需要的只是真相而已。
周平,你現在馬上去派出所,報公安。”
周平傻了眼︰“媽……”
“讓你去你就去,沒用東西!”
好心被當成 肝肺,瞧這變臉如翻書的一家子,溫林直接氣笑了,“江菱,這件事和我無關。”
隨著做完手術的趙紅英被推出來,很快吸引了高家婆媳的注意,她們忙前忙後,自然把溫林忽略了,臨走時,溫林撂下一句︰
“與其懷疑我,不如想想你得罪了什麼人。”
“……”
江菱微怔,
下一秒,耳朵直接被老太太捂住,高翠蘭連忙寬慰她︰“不听不听,王八念經。”
“你嫂子的事就是個意外,哪能和你扯上關系?現在看來,這食品廠的領導就是有問題,前言不搭後語,剛剛還說是廠里的問題,現在就搞起陰謀論了,這人啊,真不是個好東西!”
說罷,
老太太看向病床上昏睡的大兒媳婦,嘆了口氣道︰
“有時候是真恨她,可現在看著你嫂子躺在這里,心里卻挺不是滋味的,狗蛋那麼小,真要是出了啥事,你大哥只怕是要帶著孩子原地做法。
他就不是個撐家的人,紅英啊紅英,媽盼著你,千萬要早點支楞起來,食品廠的工作要不要無所謂的,你想做啥媽以後都支持,只要你能好——”
說到最後,高翠蘭的嗓音已然帶上了哭腔。
一行熱淚,同樣從趙紅英的眼里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