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庭第一個邁步上前。
他走到那懸浮的紫灰色核心前,緩緩抬起長槍。
槍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微藍的軌跡,精準地、帶著一種近乎試探的輕柔,點向那顆象征著犧牲與解脫的核心。
槍尖沒入分毫。
“滋啦!”
沒有驚天動地的踫撞,只有一聲輕微的、如同電流竄過枯草般的聲響。
剎那間,一道道細密跳躍的電弧順著冰冷的槍刃瞬間注入紫灰色的核心之中。
那原本代表著迅疾與毀滅的雷元素,在白庭的刻意控制下,散去了所有殺伐的本能,只余下麻痹的特性。
核心表面紫光猛地一盛,隨即微微向內收縮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應這一份無聲的體貼。
白庭收槍,動作干淨利落。
他後退一步,對著黍婦那龐大如山巒、此刻卻顯得無比脆弱的身軀,深深鞠了一躬。
腰背彎折的弧度里,是無聲的敬意與哀悼。
隨後是王斌、嚴寬、瀟瀟,八斗……
每個人都沉默地上前,學著白庭的樣子,或凝聚火焰,或召喚岩針,或驅動念力,或引導聖光……每一次攻擊都輕柔克制,落在核心上,如同告別的輕觸。
結束後,大家也都學著白庭深鞠一躬,再默然退下。
阿蒙發出低垂的嗚咽,小心翼翼地操縱著一條僅有手指粗細、凝練如墨的黑色水蛇。
那小蛇蜿蜒著,帶著凜水特有的刺骨寒意,極其輕柔地在核心表面“咬”了一口,將冰寒注入。
在阿蒙懵懂簡單的認知里,這樣凍住了,黍婦便不會痛了。
而包括艾莉嘉在內,所有木卡族人都拒絕了黍婦的提議。
他們只是依次上前,用顫抖的手撫摸著黍婦冰冷的甲殼邊緣,低聲訴說著最後的告別,然後便決絕地退到更遠的沙丘陰影里,不忍親眼目睹守護了他們無數歲月的聖獸在眼前消逝。
“只剩下你了,陳不古。”
黍婦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刻只余下了輕松。
陳不古點了點頭,舉起起“碧玉微瀾”。
他沒有搭箭,反而以一種極其獨特的韻律,反向緩緩推動著緊繃的弓弦,
“潮生慈雨,春生逆弦。”
他低語著,弓弦之上卻並未凝聚出任何箭矢的實體。只是在松開手指的剎那,眾人都听見極其輕微的一聲“嗒”。
猶如最純淨的一滴水珠,滴落在萬籟俱寂的湖心。
在“碧玉微瀾”前方的虛空中,一圈肉眼可見的、柔和的漣漪憑空蕩漾開來,無聲地擴散。
緊接著,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雖不見雨水落下,可黍婦那紫灰色的核心表面,卻如同被春日清晨的薄霧浸潤,憑空浮現出一滴滴水珠。
黍婦似乎明白了這一箭的溫柔。
它巨大的頭顱微微垂下,安心地、徹底地閉上了那一對對曾映照過無數歲月的眼眸。
隨著核心表面完全被那層奇異的水膜覆蓋,黍婦那如同小山般龐大的身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憑空凝結出黑冰所凍結。
而在黑冰之中,代表著淨化、終結與新生的金光正由內而外綻放開來,將黍婦龐大的輪廓徹底包裹。
當黑冰被徹底染成一片金色時,黍婦的身軀終于開始無聲潰散。
沒有驚天動地的崩塌,只有如同億萬螢火的金色光點,不斷從冰晶中逸散而出,緩緩升騰,融入淵漠古域灰暗的天空之中。
陳不古轉過身,沒有繼續看下去。
“謝謝…”
金光即將徹底消逝的剎那,那道慈愛、疲憊而滿足的聲音,最後一次清晰地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陳不古沒有回頭,只是高舉右手,向著後方揮動,告別這頭心地善良的魔獸。
至此,零界古老的原住民,又寂然消逝了一員。
在遙遠的某地,一片巨大的迷霧之中,若有所感的影鹿緩緩抬起了頭。
它注視著淵漠古域的方向良久,目光深邃悠遠,隨後才重新低頭。
若是陳不古在這,便會發現,影鹿頭頂的角,不知何時竟少了一小塊。
在黍婦死後,那些原本洶涌纏繞、如同實質般粘稠的黑色死氣,驟然失去了依托。它們如同退潮般翻卷著,在沒有載體的情況下,最終也只能緩緩地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包含陳不古在內的小隊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身體猛地一震!他們感受到一股強大到令人心驚肉跳的能量正不斷涌入身體。
過于龐大的能量瞬間涌入,帶來了撕裂般的痛苦。眾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得已,他們只得紛紛坐下,摒棄所有雜念,將心神沉入體內,竭盡全力地引導、吸收這份來自黍婦最後的饋贈。
一轉眼,便是一整天過去。
在這期間,艾莉嘉與木卡族眾人一直在側守候、護法。
最先從那磅礡能量中脫離而出的人是小沫。
這個平日里臉上總是古井無波、仿佛隔絕了所有情緒的姑娘,此刻緩緩睜開雙眼,眸子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訝異。
她的等級從白銀一星,竟一口氣跨越了兩個小境界,直接穩固在了白銀三星的巔峰。
要知道,僅僅兩天之前,她還只是一個黑鐵九星的覺醒者。
但小沫不知道的是,其實在生命最後的時刻,黍婦通過對他們每一次攻擊做出不同程度的精妙防御,早已暗中調整了那龐大生命能量的流向與分配。
以小沫的等級,她本來甚至可能一口氣突破到白銀四星。
可過度地突破,也有可能會毀掉這個小女孩原本的天賦與潛力。
小沫的“容器”仍需要自己慢慢拓展,而不是被強行地撐開。
隨後,白庭、王斌、嚴寬、林瀟瀟等人也都相繼從深沉的入定中醒來,完成了這次前所未有的突破。
白庭緩緩站起,周身空氣中都發出一陣隱約的雷鳴。
白銀八星!
澎湃的力量感如同電流般在四肢百骸奔涌不息,舉手投足間,身邊的雷元素都歡呼雀躍。
他心念一動,“鳴雷御神•三轉”便驟然發動。
原本跳躍在雷電外衣上的藍色電弧,此刻盡數轉化為高度凝聚、如同液態金屬般流動,又帶有致密編織感的橙色雷光。
不僅如此,白庭的臉上出現了半張由雷光凝聚而成的面具,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楮。
面具之上流動著玄妙的雷電紋路,將其襯托得更加強大。
此刻的白庭,甚至能短暫地將自身進行元素化,化為一道純粹的雷霆,瞬息間穿梭戰場,更是能免疫一切物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