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炮在回歸園的晨露里檢查幼苗時，手指突然觸到血竭樹葉片上的異樣 —— 三枚新葉的邊緣泛著褐色的斑點，像被蟲蛀過的舊紙。他湊近細看，斑點中心竟有細密的菌絲在蠕動，孫子的攝像機鏡頭里，那些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短短片刻就吞噬了半片葉子。本源珠懸在樹梢發出焦躁的紅光，在地面投射出病菌的顯微影像︰一種從未見過的真菌正突破葉片的角質層，所過之處，綠色迅速褪成枯灰。
“這不是本地的病菌，” 殿伯捧著顯微鏡觀察片趕來，鏡片里的真菌帶著螺旋狀的鞭毛，“像是隨貨輪壓艙水來的外來物種，東南亞的藥草從沒見過這種東西，自然沒有抵抗力。” 話音未落，暹羅蛇莓草的葉片上也冒出了同樣的斑點，原本舒展的掌狀葉開始卷曲，像是被火烤過。安息香樹的情況更糟，樹皮上滲出琥珀色的粘液，用手一摸，竟能拉起晶亮的絲 —— 那是病菌分泌的果膠黴，正在溶解植物的細胞壁。
孫子突然指著老鱉的背甲，甲上的三色霧氣變得渾濁，紅色與紫色的霧團正被灰色吞噬。“爺爺你看，連老鱉都感覺到了！” 小家伙舉著從蛇莓草上摘下的病葉，葉片在陽光下顯出詭異的透明感，“阮先生說他們那兒的蛇莓草從沒得過這種病，哈桑博士也說波斯的安息香樹不怕任何真菌。” 黃三炮摸出傳承火種，銅盒剛打開條縫，火苗就劇烈地跳動起來，在半空拼出模糊的地圖 —— 病菌的發源地指向波斯灣的某個港口，那里的貨輪去年曾裝載過感染真菌的木材。
緊急視頻連線時，阮先生舉著本地的《草藥病害圖譜》對著鏡頭︰“我們翻遍了歷代記載，只有 17 世紀的《安南藥草考》提過類似的‘褐斑病’，說‘需以雨林中的黃龍藤汁救治’，可黃龍藤十年前就被砍光了。” 哈桑博士的畫面里，他正翻閱波斯的《醫典》手抄本，突然指著某頁驚呼︰“阿維森納記載過！安息香樹感染異菌時，需與伊朗的苦艾共生，苦艾分泌的精油能殺菌 —— 可苦艾在你們那兒能活嗎？”
黃三炮望著病懨懨的幼苗，突然想起《本草品匯精要》里的插圖︰血竭樹旁總畫著株帶刺的藤蔓，蛇莓草常與某種開黃花的小草伴生，安息香樹下則鋪滿低矮的蕨類。“老祖宗早就想到了！” 他翻開古籍，泛黃的紙頁上用朱筆寫著 “凡異域藥草，必攜其伴生之屬，否則易染怪病”。旁邊的批注解釋︰血竭樹依賴黃龍藤的生物堿抗病，蛇莓草需與黃花蒿共生，安息香樹則離不開波斯的苦艾 —— 這些伴生植物在長期的共生中，早已形成了對抗本地病菌的合力。
“可我們沒有黃龍藤和苦艾啊！” 殿伯急得直跺腳，“現在從東南亞和伊朗運過來，至少要一個月，這些幼苗撐不了那麼久！” 黃三炮卻盯著《本草品匯精要》里的另一段︰“中土亦有代用品，南有鉤吻似黃龍藤，北有青蒿類黃花蒿，西有艾葉近苦艾，取其性相近者，亦可相成。” 他猛地一拍大腿︰“鉤吻的生物堿與黃龍藤相似，青蒿素能殺滅真菌，艾葉的精油本就是殺菌的良藥 —— 我們有替代品！”
說干就干，一行人立刻分頭行動。黃三炮帶著孫子去後山挖鉤吻，這種在《神農本草經》里被稱為 “斷腸草” 的劇毒植物，此刻卻成了救命稻草，根部的生物堿正是真菌的克星。殿伯指揮藥農采集青蒿，新鮮的葉片揉碎後冒出的白色汁液，在陽光下泛著殺菌的藍光。使伯則從藥道互鑒館取來艾葉，這些經絲綢之路傳來的藥草，此刻正散發著與苦艾相似的清香。
當鉤吻的根汁涂在血竭樹的病葉上時，褐色斑點竟真的停止了蔓延；青蒿汁噴灑過的蛇莓草，卷曲的葉片慢慢舒展開來；而安息香樹的樹干被艾葉精油擦拭後，琥珀色的粘液漸漸凝固。最神奇的是本源珠，它將三種藥草的汁液在空中混合，化作金色的霧靄籠罩住幼苗，病葉上的菌絲在霧氣中迅速消融，像是被陽光曬化的冰雪。
視頻里的阮先生看著滿血復活的血竭樹，突然一拍桌子︰“原來如此！黃龍藤和鉤吻都屬藤本，都含 類生物堿 —— 老祖宗說的‘性相近’，就是這個意思！” 哈桑博士舉著苦艾與艾葉的標本對比︰“它們的精油成分雖然不同，卻能攻擊同一種真菌的細胞膜，這就是藥草的智慧！”
三天後，回歸園里的幼苗徹底康復，新抽出的葉片上，還帶著淡淡的藥香。黃三炮在每種幼苗旁都種上了對應的伴生植物︰鉤吻纏繞著血竭樹，青蒿依偎著蛇莓草，艾葉環繞著安息香樹。本源珠的光芒變得柔和，在地面投射出奇妙的畫面︰中國的鉤吻與越南的黃龍藤在光影中重疊，青蒿與黃花蒿的葉片融為一體，艾葉與苦艾的香氣在空中交織成環。
孫子的攝像機鏡頭里，老鱉的背甲上，三色霧氣重新變得清澈，還多了層金色的光暈。“爺爺，這是不是就是‘共生之力’？” 黃三炮望著陽光下生機勃勃的藥草，突然明白︰藥道的傳承不僅是守護單一的物種，更是守護它們之間的聯系。不同文明的藥草智慧，就像這些伴生植物，看似不同，卻能在危機時刻形成合力，這才是跨越國界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