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炮踩著七彩光廊往藥道實踐場走時，驗藥箱里的《藥道實踐要》正隨著步伐輕晃。封皮內側貼著張泛黃的牛皮紙，是光緒年間藥工的實踐手記，上面用朱砂畫著制藥時的手型印記切藥時食指微屈如托蝶，炒藥時掌根發力似推山，煉蜜時指尖捻動若撫絲。最珍貴的是夾在書中的 “實踐銅砭”，砭面刻著 “手觸心會” 四個古字，邊緣因常年刮拭藥材已磨得圓潤，此刻在實踐場的天光里泛著沉實的銅光。
孫子的酸枝木藥箱里，本源珠正與半截百年藥碾軸共鳴，箱側老鱉把背甲貼在箱壁，甲上的水脈紋漫出淡青色的霧，混著遠處傳來的電子音效 —— 那是 vr 設備的啟動聲。兩人剛轉過月洞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停住腳原本能同時容納百人的露天實踐場，如今被隔成數十個玻璃艙，每個艙里都有人戴著眼鏡揮手，虛擬畫面在艙壁投射出 “炮制成功” 的動畫，而場邊的青石案、銅鍋、竹匾全被罩上防塵布，上面落著的灰能畫出完整的指紋。
“爺爺你看，他們在玩游戲！” 小家伙指著最前排的玻璃艙，里面穿校服的少年正對著空氣切藥，眼鏡里的虛擬藥材被切成歪扭的碎塊，系統卻彈出 “完美” 的綠色字樣。實踐場中央的 “百煉台”（歷代藥工比武試藝的石台）被改成 “積分兌換處”，穿工裝的工作人員正給高分玩家發 “虛擬藥匠證書”，證書上的鋼印是 “vr 實踐認證”。更刺眼的是場邊的標語牌“無需動手，輕松成師 —— 虛擬實踐，效率提升 99”。
黃三炮走到蒙塵的青石案前，掀開防塵布時嗆得咳嗽兩聲。案面上的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那道是民國藥工練 “懸刀功” 留下的 —— 據說能懸刀三指高處，憑腕力讓刀刃在藥材上游走，切出的飲片厚薄不差分毫。他從驗藥箱取出塊干山藥，放在案面的凹痕里（那是無數藥工按放藥材的位置），手腕輕轉抽出羊角刀，刀刃與石案呈四十五度角，只听 “唰唰” 輕響，山藥片已如雪花落在竹匾里，每片都薄得能透光，邊緣卻齊整如刀裁。
“這叫‘貼皮切’，” 黃三炮拈起一片對著光，“刀要貼著藥材走，力道全在腕子上，vr 里揮揮手哪練得出來？” 話音剛落，旁邊玻璃艙的男人摘下眼鏡，盯著竹匾里的飲片皺眉“我虛擬切了八百次，系統說熟練度滿格，怎麼看你切的跟我不一樣？”
實踐場老板踐伯叼著電子煙走過來，銀灰色西裝上別著 “vr 藥道創始人” 的徽章。他踢了踢旁邊的銅藥碾“黃師傅別較勁了，現在誰還費勁練這個？我這設備能模擬三百種藥材的觸感，切壞了自動重置，比浪費真藥材劃算多了。” 他指了指牆上的排行榜，“看見沒？這姑娘三天練出‘虛擬煉丹大師’稱號，擱以前得熬十年藥灶！”
孫子突然把老鱉從藥箱上抱下來，往 vr 控制台前一放。老鱉似乎嫌電子噪音刺耳，猛地對著主機噴出股清水，屏幕瞬間黑掉，虛擬畫面消失處露出後面的標語 —— 原本寫著 “實踐出真知”，現在被改成 “科技造英雄”。“大家快看！” 小家伙舉著攝像機繞場一周，“他們用假實踐騙大家！爺爺說真本事得手上練，像這樣 ——” 他學著黃三炮的樣子拿起小刀，雖切得歪歪扭扭，卻引來幾個年輕人的目光。
新出現的老藥農實處背著半簍鮮地黃走來，竹簍邊緣磨得發亮，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藥材。老人看見玻璃艙就直嘆氣，從簍里掏出塊地黃往石案上一磕“當年我師父教我蒸地黃，得用桑木柴燒火，鍋沿冒三回白汽就得翻一次，手慢了就焦，手快了就生。” 他指著地黃斷面的菊花紋，“這紋路得蒸足十二個時辰才顯，vr 能模擬出這股土腥里帶點甜的味兒？”
踐伯被說急了，從倉庫拖出台 “智能炒藥機”，往里面倒了把蒼術“看好了！設定 180 度，翻炒 300 次，出來就是標準麩炒蒼術，比老把式靠譜！” 機器嗡鳴著轉動，踐伯抱臂冷笑，“等會兒對比下，看你手工炒的和我機器炒的有啥不一樣。”
黃三炮沒接話，從《藥道實踐要》里翻出張 “炒蒼術火候圖”，上面用朱砂點記著 “煙起青時翻，煙轉白時停”。他往大鐵鍋里撒了把麥麩，柴火 啪聲中，麥麩漸漸冒煙，初時青煙裊裊，待轉成白煙時，黃三炮猛地倒入蒼術，鐵鏟翻飛間帶起金色的粉末，空氣里飄來焦香中帶點辛的氣味 —— 這是麩皮恰到好處的證明。
“你那機器知道啥時候翻？” 黃三炮揚聲問，“蒼術有老嫩，麥麩有干濕，哪能死按設定來？” 說話間他已把炒好的蒼術倒在竹匾里，表皮黃中帶褐，聞著有股醇厚的藥香。而此時機器剛停下，出來的蒼術顏色發灰，還帶著股生澀味。
實處突然往場中央的 “試藥石”（歷代藥工驗證藥效的奇石）上撒了把剛研磨的藥粉。那石頭遇真藥會顯出青綠色，此刻卻只泛出淡淡的黃。“瞧見沒？” 老人用粗糙的手指戳著石頭，“這機器炒的連石頭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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踐伯臉色鐵青，突然按下總控台的紅色按鈕，所有玻璃艙同時亮起紅光“給你們看點厲害的！” 虛擬畫面里突然涌出無數 “虛擬毒草”，“這是‘藥道幻境’，闖不過去就得承認科技比實踐強！”
黃三炮將 “實踐銅砭” 往試藥石上一按，銅砭的青光與石頭的綠意交融，竟在半空凝成幅《本草實踐圖》—— 畫面里的藥工們或蹲在田埂辨識藥材，或圍著藥鍋觀察火候，每個動作都透著專注。“這才是破幻境的法子，” 黃三炮對圍觀的年輕人說，“真藥材的觸感，火的溫度，藥的氣味，這些記在手里心里的東西，才是藥道的根。”
孫子突然想起什麼，從藥箱里掏出本源珠往石案上一放。珠子的光芒順著刀痕蔓延，那些被遺忘的實踐工具竟自己動起來藥碾緩緩轉動，銅鍋微微發燙，竹匾輕輕搖晃，仿佛無數無形的手在延續未竟的技藝。幾個年輕人忍不住摘下 vr 眼鏡，伸手觸摸真實的藥材，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
實處趁機往眾人手里塞了把紫甦籽“來，練練搓籽，能搓出香油珠才算入門。” 他自己先示範，粗糙的手掌上下翻動，紫甦籽在掌心漸漸滲出油光，“這活兒練的是掌心的力道，急了搓不勻，慢了不出油。”
踐伯見勢不妙，想趁亂按銷毀鍵，卻被黃三炮用銅砭攔住手腕。“藥道不是游戲，” 黃三炮的聲音透過嘈雜格外清晰，“練壞一千斤藥材才能懂火候，切廢一萬片飲片才能穩手腕，這不是科技能省的路。”
本源珠突然飛向實踐場最高處的 “傳承旗”，旗面無風自動，顯出八個古字“手作方知藥味真”。隨著旗幟展開，所有玻璃艙的線路都冒出白煙，而那些蒙塵的工具卻愈發光亮。黃三炮往旗座下撒了把百匠土，瞬間長出片紫甦，葉片上的露珠滾落，在地面匯成 “實踐” 二字。
孫子舉著攝像機跟拍，鏡頭里的本源珠正往西北方向飛去，那里隱約可見一片藥田的輪廓。“爺爺，珠子往‘藥道田畝區’去了！”
黃三炮望著那片綠意，突然想起實處說的話“地要下足肥才長好藥，本事要下足功才練得真。” 他扛起藥鋤，老鱉慢悠悠爬回藥箱，一行人順著紫甦指引的方向走去，身後傳來年輕人嘗試炒藥的喧鬧 —— 那是實踐場久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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