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信穿過那片林子時,麥冬溝的月光正順著溪澗流淌。溝里的麥冬叢頂著淡紫色的花穗,像撒了把碎星子在綠毯上,根睫被刨出時帶著黃褐的外皮,肉質的塊根串成鏈,活像藏在土里的玉珠。
十四口陶盆沿溪排開,月光灑在盆里,泛著清冷的光。麥冬溝坐在第七口盆前,青色短褂上沾著紅色的朱砂末,手里的竹刷正往麥冬粒上刷朱砂。研細的朱砂粉像紅色的煙塵,均勻地裹在紡錘形的麥冬上,朱紅與玉白相映,散發出清苦中帶著溫潤的藥香"你嚼這生麥冬," 他捏起粒飽滿的塊根遞過來,清甜里帶著股涼澀,"這股寒性得用朱砂細細拌過,讓安神的藥性滲進去,才算把滋陰潤肺的功效調得平和。"
竹篩里的麥冬粒堆得像座小丘,剛洗淨的塊根還帶著濕潤的光澤。麥冬溝舀起朱砂粉往麥冬上撒,邊撒邊用竹刷拌勻"每斤麥冬得用二錢朱砂,多一分就藏了毒性,少一毫則安神不足。" 他抓起一把拌好的麥冬在指間搓,朱砂在表面結成層薄衣,不結塊也不脫落,"就像七年前那場雪災,我守著這些盆沒走,不是 ,是知道這藥關系著心煩人的安穩覺。"
老樟樹下的竹架分兩層,每層都鋪著桑皮紙。下層的生麥冬潔白如珠,摸起來滑膩;上層朱拌的麥冬紅白相間,朱砂附著得勻勻的。穿藍布衫的藥工正用戥子稱藥,秤上的砝碼小如粟米"拌好的麥冬,朱砂附著率剛好 82,夠特級。" 她往賬本上畫了個紅圈,"昨天那盆朱砂研粗了,附著率才 75,麥冬溝硬是讓伙計們把整篩藥倒回研缽重拌。"
"這不是較真,是積德行善。" 麥冬溝往盆里又撒了些朱砂,竹刷攪動時發出沙沙的輕響,"光緒年間有個藥鋪老板,用辰砂混鉛粉代替純朱砂,結果吃壞了半村人的眼楮。" 他指著溝邊的石碑,碑上 "朱拌麥冬" 四個字的刻痕里還嵌著青苔,"你看這 " 砂必水飛 " 四個字,當年刻碑的老藥工,為了把朱砂研得夠細,把自家的青石碾盤都磨出了深坑。"
梳雙丫髻的小姑娘提著朱砂罐走來,罐口的紅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朱紅的粉末"爹,陳老爹送來的朱砂,比去年的多出兩成純度。" 她揭開罐蓋,清冽的礦物氣混著麥冬的藥香漫開來,"他說您為了等這罐好砂,把收來的麥冬晾了整半月。" 麥冬溝接過朱砂罐時,指腹摩挲著罐沿的缺口 —— 那是五年前上山采朱砂時被岩石踫的。
突然傳來拖沓的腳步聲,戴金戒指的漢子把麻袋往地上一摔,里面的麥冬滾出來,表面的紅色斑斑點點"溝老哥,你這朱拌的賣一百三,我這用紅土拌的才四十,憑啥藥鋪非要你的?" 他抓起粒麥冬往嘴里塞,土腥味嗆得直皺眉,"不都是紅點點的珠子?"
麥冬溝把竹刷往盆沿一磕,朱砂末濺在漢子的鞋面上"你這紅土拌的能安神?" 他捏起粒漢子帶來的麥冬,紅土一捻就掉,露出下面的白珠,"去年趙大嬸用了你這貨,吃了半月還是心煩失眠,最後還是靠我這朱拌麥冬才睡得安穩。" 他從懷里掏出本線裝書,"這是明代的《炮炙大法》,上面寫著 " 朱拌麥冬,朱砂須水飛極細,拌至色勻 ",比你那油印的說明書靠譜多了。"
溝邊的青石板上,研缽里的朱砂還在被碾磨,細膩的粉末泛著紅光。穿長衫的老郎中正用舌尖舔了點朱拌麥冬,閉目品了品"朱拌能讓麥冬的安神力增兩成,紅土拌的反倒傷脾胃。" 他往藥方上蓋了個紅印,"就像老話說的," 藥真方靈,炮制得法 "。"
月亮爬過樹梢時,藥農們開始收工。麥冬溝往亂信包里塞了包朱拌麥冬,輕飄飄的帶著清苦的藥香"過了那片河灘就是五味子坡,他們用酒蒸五味子總掌握不好火候,你把這包帶去,讓他們看看正經的朱拌該是啥樣。" 小姑娘往亂信兜里塞了小袋麥冬粉,粉末細膩如塵"這粉沖茶能潤肺,就像我爹說的,做藥得憑良心,做人得守本分。"
亂信往河灘走時回頭望,麥冬溝正借著月光收拾家伙,陶盆里的朱拌麥冬在月色里紅白分明。溝口的木牌坊上,"朱拌麥冬" 四個字被月光照得清亮,與竹架上的藥材融成一片。溪水里的倒影隨著波流輕輕晃蕩,把藥香帶向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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