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緣對卿矜玉的那番戲言沒有做出回應,只是沉默的繼續品味手上的糖葫蘆。
這一系列反應倒是在卿矜玉的意料之中,她原本就是一時興起,嘴癢了想說點不正經的逗逗面前這位正經的大師。
喻緣這個不愧是個和尚,做什麼都循規蹈矩的,站在那就是一副我佛慈悲的泥塑金身樣。
卿矜玉覺得這樣的人要是逗急眼了那可就太好玩了,但這位高僧著實功力深厚,不管玉兒姐在他身邊怎麼嘰嘰喳喳,他都只是安靜的听著,時不時嚴謹的做出回答,一點也沒有羞惱的意思。
不知不覺的,卿矜玉帶著喻緣在西大街逛了小半日,或許有些情侶談久了就是會有些共性,就比如葉蕭然和卿矜玉。
當初是葉蕭然積極的投喂卿矜玉,把玉兒姐直投喂的懷疑他小子是不是有什麼謀殺的動機,這會兒,便成了卿矜玉一個勁的投喂吃東西賞心悅目的聖子閣下。
其實也不是咱玉兒姐有什麼愛看人家吃東西的奇怪癖好,是她實際上對這些美食也好奇,只不過平日里想吃的東西多,但吃的不算多,有些東西吃完了膩,吃一半浪費。
這會兒正好身邊有一個能幫她掃尾的好人,那咱們絕不浪費的玉兒姐自然是樂的支使的。
“大師,嘗嘗這個。”卿矜玉把手上吃了兩塊的糖糕遞到喻緣面前。
喻緣默默的接過來,把剩下的往自己嘴里送。
她....人真的很好,怕他沒嘗過,走一路給他買了一路,什麼都先嘗兩口試毒。
就那麼喜歡他嗎?剛剛還說以後要是跟著她,她就會對他那麼好是真的嗎?
會像無悲寺一樣圈禁著他嗎?
應該不會吧,他身上最有用的不過是從無悲寺傳承的修為和所謂的天生聖人的命格,這些,除了對要拉攏人心的皇帝和依仗他穩固地位的無悲寺有用,還有什麼人能用到嗎?
但是她會樂意養著他嗎?畢竟他除了念經,好像什麼也不會。
正思考著,喻緣便見身側的女子偏過頭來問他︰“大師,要歇會兒不?咱們逛了大半日了。”
喻緣也不知道出來該干嘛,既然有人幫他想,那就依她吧。
他淡淡開口道︰“好。”
听見這聲“好”的卿矜玉終于松了口氣,走了大半天沒歇了,強度都快趕上常寂師伯訓練他們了。
玉兒姐在原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什麼能歇腳的茶樓。
目光在一家家裝潢奢華的店面上略過,最終定格在了一間在林立的高樓里唯一一棟比較樸素的茶樓。
節約的玉兒姐大喜,當即拉著板正的跟木頭人一樣的喻緣大師進了那間茶樓。
一入室內,堂上說書的先生驚堂木拍的震天響,台下圍坐著的眾人拍手連連叫好。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那是俠士有情,小姐有意,但奈何朱門難對竹門吶,一牆之隔,仙凡雲泥,天若有情天亦老.....”
喻緣透過幕籬望向台上講的繪聲繪色的說書人,他在嘈雜的人聲里微微彎腰,問身邊的卿矜玉︰“他在講什麼?”
卿矜玉仔細品味了一下說書人嘴里博得滿堂喝彩的故事,回道︰“估計又是什麼游俠和富家小姐愛恨纏綿的故事,老套路了,但估計比書生和小姐的故事精彩點。”
“窮書生只會想著把錦繡叢里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拉進他的竹籬茅屋內,陪他做一場窮且益堅的美夢。”
“這類游俠的追愛的故事,好歹是將關進鳥籠子里的大雁救出來,跟他一起逍遙天地,雖然也窮,但好歹還有點救贖的情節,不至于扒在小姐身上吸血。”
“要我說的,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那一個套路,都有那麼一個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小姐,平日里呢,那是知書達理,無所不通,一遇上這個男人那就成了舉步維艱了,這是為什麼?這男的克她啊!這還愛什麼?不一刀攮死他都是我脾氣好。”
喻緣听著卿矜玉在耳邊碎碎念的話,想到了自己那本翻爛了的話本,他眸底情緒復雜,但還是問了一句︰“你覺得俠客會帶著小姐遠走高飛的故事是假的嗎?”
卿矜玉跟著迎上來的小二上二樓,听到喻緣的話,思考了一下道︰“藝術來源于生活,說句實話,雖然話本子里的故事有夸大的嫌疑,但你要說是假的,那也不一定,能流傳出來的,就證明真的有人干過。”
司律鈺送她的這件衣裳很華麗,但同樣的裙擺也挺長,卿矜玉提著裙子上樓,注意著腳下的台階,沒看到身邊人听完她的話後,陡然變亮的眼神。
喻緣看著前面提裙上樓的紫衣少女,古井無波的眼底終于泛起漣漪。
所以,你也會帶我離開那個牢籠嗎?只要喜歡你就可以了是嗎?
如果她能幫他離開的話,要什麼都可以,只要,她能的話。
有了錢之後的玉兒姐豪橫了很多,最近吃飯都是開雅間的,反正二師兄和大師兄會出零花錢。
她現在無比支持大師兄砍貪官解壓的放松心情模式,一想到他們那麼多錢來路不正就牙癢癢,憑什麼啊?大師兄一個王爺都還沒有他們富?二師兄做著生意呢都趕不上?
誰知道他們的錢是怎麼來的!純惡意)
玉兒姐很會犒勞自己,點了幾碟子點心和一壺他們這兒的特色茶,就悠閑的倚坐在靠窗的圍欄上听著樓下說書先生膾炙人口的故事。
“話說啊,那是個艷陽當空的好日子,好不容易得了閑的宋小姐屏退了左右侍者,獨自來到園中賞花,奼紫嫣紅開遍,但奈何心頭戚戚,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又偏逢西風無情打落枝頭殘紅,宋小姐立于園中,听著高牆外鳥鳴聲聲,那是鳥雀歡快異常啊,一想到自己乃是籠中雀,久困深閨,又憐無可奈何花落去,歲月消逝,不禁潸然淚下。”
“正悲從中來,忽听!牆頭有一男子聲,那人瀟灑的坐在牆頭,笑問她︰“何事讓姑娘如此傷懷啊?這春光融融的,姑娘哭什麼?”,宋小姐一下就羞紅了臉....”
听到這,卿矜玉也就知道後面該發生什麼了,不過鮮衣怒馬少年郎拯救困于深閨的小姐這樣的戲碼,終歸大家伙都愛听。
但這樣看上去愛情美滿的喜劇才是悲劇,這個小姐一輩子都在等人,等父親看到她的才華,等一個郎君來救他,唯獨自己救不了自己。
這才是所有被大宅院高牆困住的女子的悲劇,那一方高牆內唱的是萬艷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