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在他體內焚燒,最終卻沉澱為一片冰冷的灰燼。
他不是剛進聯盟的毛頭小子了。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他看起來像個輸不起的傻瓜。
他拿起被扔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上還留著他剛才用力抓握時留下的指紋。他解鎖屏幕,翻出通訊錄,手指在一個名字上懸停了許久。
馬庫斯•索恩。
他的經紀人。一個在聯盟里以心狠手辣和不擇手段著稱的家伙。甦盤有時候並不喜歡他的行事風格,但現在,他需要一把最鋒利的刀。
電話幾乎是瞬間就被接通了。
“甦?這麼晚了,一切都好嗎?”馬庫斯的聲音听起來很輕松,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他可能剛結束一場晚宴,背景里隱約有輕柔的爵士樂。
甦盤沒有跟他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羅勃•佩林卡,剛才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爵士樂戛然而止。馬庫斯顯然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他聲音里的輕松蕩然無存,變得嚴肅而警惕。
“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在‘聆听’關于我的交易報價。”甦盤一字一頓,平靜地復述。
死寂。
電話兩端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死寂。甦盤甚至能听到馬庫斯那邊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fuck!”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咒罵從听筒里傳來,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馬庫斯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種淬了冰的鋒利。
“他親口跟你說的?”
“對。”
“那個狗娘養的懦夫!”馬庫斯又罵了一句,這次聲音大了一些,“他這是在干什麼?逼宮?還是試探你的底線?他瘋了嗎?交易甦盤?洛杉磯球迷會把斯台普斯中心給燒了!”
“他說是‘盡職調查’。”甦盤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
“盡職調查個屁!”馬庫斯徹底被點燃了,“這是最卑劣的背叛!甦,你听著,這件事,我來處理。你什麼都不要做,不要跟任何記者說話,不要在社交媒體上發任何東西,甚至不要跟你的隊友抱怨。明白嗎?一個字都不要說!”
“我明白。”
“他們不可能真的交易你,”馬庫斯的聲音稍微冷靜了一些,開始進入分析模式,“你的合同太大了,你的影響力太大了,沒有球隊能拿出匹配的籌碼。他這麼做,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管理層內部有分歧,有人想動你,他作為總經理,必須做出姿態。第二,也是最有可能的,他想用這種方式,敲打你,或者說是敲打我們,為下一份續約合同壓價。”
甦盤沉默著。
續約?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他媽的誰還想跟這幫混蛋續約?
“我現在就去查。”馬庫斯的聲音像一把出鞘的匕首,“我會動用我所有的人脈,把這件事查個底朝天。是哪幾支球隊,他們報了什麼價,是誰在背後推動這一切。甦,相信我,我會讓羅勃•佩林卡為他打出的這通電話,付出他職業生涯里最慘痛的代價。”
“好。”甦盤只說了一個字。
“保持冷靜,我的國王。”馬庫斯最後說道,“戰爭……開始了。”
掛斷電話,甦盤將手機扔到一邊。
戰爭。
說得沒錯。
從佩林卡打來那通電話開始,他就已經被動地被卷入了戰場。只是敵人不是賽場上那些膀大腰圓的對手,而是背後那些西裝革履,滿嘴“生意”的笑面虎。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酒店樓下是拉斯維加斯璀璨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紙醉金迷的世界在他的腳下鋪展開來。無數人在這里尋找著刺激和財富,一夜暴富,或是一夜破產。
就和nba這個聯盟一樣,充滿了機遇,也充滿了背叛。
他在這里訓練,備戰新賽季,心里想著的是如何帶領球隊重返巔峰,如何拿到自己生涯的第三枚、第四枚戒指。
而他的球隊,卻在想著如何將他“變現”,看看能榨出多少“回報”。
多麼可笑。
甦盤看著玻璃窗上自己映出的那張臉,面無表情,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湖面,深不見底。
他忽然不想待在這個房間里了。
這里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窒息。
他換下睡衣,套上了一件簡單的黑色連帽衫和運動褲,戴上帽子和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然後他拿起車鑰匙,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酒店。
午夜的地下車庫空曠而安靜,只有通風管道發出的低沉嗡鳴。
甦盤坐進他那輛定制的奔馳g63里,巨大的車身給了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沒有設定導航,只是發動了汽車,將車駛出地庫,匯入了拉斯維加斯永不疲倦的車流之中。
引擎的轟鳴聲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暫時麻痹了他腦子里那些紛亂的聲音。
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他臉上流轉,忽明忽暗。他開過了那些著名的賭場酒店,開過了那些上演著各種光怪陸離秀場的劇院,最後,他將車開上了一條通往郊區的公路。
城市的燈火被漸漸甩在身後,道路兩旁變得越來越荒蕪,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偶爾掠過的路燈。
甦盤把車停在了一個空曠的路邊休息區,熄了火。
他拉下車窗,一股夾雜著塵土和草木氣息的涼風灌了進來,吹散了車內沉悶的空氣。
他仰靠在座椅上,看著天空中稀疏的星辰。在這里,沒有了城市的燈光污染,星星顯得格外清晰明亮。
他的心,也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
憤怒和震驚的情緒像潮水一樣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寒冷和清醒。
佩林卡以為他打這通電話,是在行使他作為總經理的權力,是在展現他的精明和手腕。
但他錯了。
他親手在這座王朝的基石上,砸出了一道無法修復的裂縫。
他親手斬斷了甦盤與這支球隊最後一絲情感上的聯結。
從今以後,這里不再是他的家,不再是他為之浴血奮戰的港灣。
這里只是他的公司。
他只是一個打工的。
一個……隨時可以被擺上貨架,明碼標價的商品。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