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了討好誰，只是因為他知道——他要打贏，就必須吃下這一口惡心。
午後訓練更為殘酷。
“低位卡住他，不準退！”鞏越扯著嗓子喊。
甦盤咬著牙，肩膀死死抵住鞏越的胸口。兩人近乎身體完全貼合，汗水在彼此肌膚上流轉，滑膩得讓人窒息。
鞏越力量極大，故意用身體壓迫他，而甦盤則咬著後槽牙硬撐，不讓自己被擠出籃下。
“快出球！”鞏越猛地轉身，做出一個假動作。
甦盤下意識往左跳，但下一刻就被鞏越翻身晃了個干淨。
“你又上當。”鞏越輕聲說，球在他指尖滾動，“你太信自己第一反應，防守上永遠比別人慢半拍。”
“再來。”甦盤沒理他，只是轉身站回原位，眼神凌厲如刃。
鞏越一愣，旋即笑了笑︰“好。”
他們一遍遍重復著訓練，從低位腳步到二次起跳，從空接到籃下轉身，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幾乎苛刻。
晚上九點半，燈光熄滅前，甦盤靠在場邊，渾身濕透，氣息粗重，眼中卻泛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他盯著那片籃筐良久，忽然開口︰“你以前……是不是打過國際聯賽？”
鞏越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球場中間，良久才說︰“是。”
“你為啥退了？”
“傷。”他語氣平淡，卻無法掩蓋那字眼中藏著的尖銳。
甦盤沒再問，只是低下頭，把水瓶擰開，一飲而盡。
鞏越忽然開口︰“你怕吃東西，是因為不想被控制。”
“……”甦盤默然。
“可打球這件事本身，就是控制與被控制的過程。”鞏越緩緩說，“你控制球權、控制節奏，對手控制你的身體、控制你的心理。如果你想成為最強中鋒，你得學會主動服從，然後再從服從里掌握主動。”
甦盤的手指微微收緊。
那一夜，他沒回宿舍。
他一個人在球館里投籃，一次又一次，直到燈光熄滅。
球砸在籃筐上的聲音，在黑暗中傳出沉悶的回響，像是心跳，像是執念。
他開始嘗試適應自己討厭的事物，不只是為了變強，而是因為他看見了一種新的可能。
甦盤站在起跑線前，低頭系緊鞋帶。他的呼吸緩慢而綿長，掌心已經微微滲出汗水，盡管他還沒有開始跑。他不看手表，不看手機，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在等著什麼，又像是在逼自己做個決定。
“跑吧。”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听不清。
第一步邁出去的瞬間，他便像一把被松開的弓弦，箭矢直射長空。呼吸立刻緊湊起來，腳步迅速和節奏一致地擊打著地面。咚、咚、咚，每一步都像是錘擊心髒的重錘。
他必須跑。
這是賽前最後一周。鞏越將整支訓練組解散，讓所有人回去休整、準備比賽。但甦盤沒有回。他不能停，哪怕一刻。
他的腦子里塞滿了即將面對的對手圖像︰那個場均23分14板的怪物中鋒，那雙臂展恐怖的釘板扣籃狂人，那名傳說中腳步細膩到能讓你懷疑人生的“低位魔術師”。
他知道，那些人不是普通內線。他們不是被戰術堆上去的數據球員，而是真正能撕開內線、毀掉籃筐、主宰比賽節奏的凶手。
“你想打贏他們？”他在心里問自己。
呼吸越來越重，肺腔像被火燒一樣發燙，腿上的肌肉開始隱隱抽緊，酸脹感從膝蓋涌上來，一點點吞噬他的步伐。
“你憑什麼贏？”
他咬著牙，跑得更快，汗水從額角滴落，沿著下頜落在地上，被鞋底一腳踩進泥土。
沒人會給你答案。
在甦盤的認知里，比賽是一場自我吞噬。他從不相信命運之神，也不相信團隊的奇跡。他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那副身體和無數個孤獨的訓練日夜。
“呃……”他忽然輕輕低吼一聲，腳下一頓，差點摔倒。他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喘息，額頭已經滴水成線，t恤背部幾乎被汗水徹底浸透。
他站在空曠的操場中央，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老長，像一道孤獨的狼影。
“你太拼了。”
一個聲音從黑暗里傳來，帶著涼意，也帶著某種熟悉的調侃。
甦盤扭頭，看見鞏越站在操場邊，手里提著一瓶水，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神靜靜地望著他。
“你不是說要讓我們休息？”甦盤的聲音低啞，嗓子像是剛用砂紙擦過。
“你又不是‘我們’。”鞏越走過來，把水瓶遞給他，“你是你，和他們不一樣。”
甦盤接過水，沒說謝謝，只是仰頭一口灌了進去，水流順著喉嚨滾落，他能感到那種冰涼滑入胸腔的瞬間，連思緒都清醒了幾分。
“你怕什麼？”鞏越忽然問。
“我沒怕。”
“別騙我。”鞏越盯著他，“你跑步的節奏太快，是想逃。”
甦盤頓住，眼神閃了一下。
“我是在逼自己。”
“你不是逼，是怕。”鞏越的語氣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但每個字都像釘子。
“你怕第一場比賽就被打回原形，怕別人說你不是中鋒的料，怕你的名字在賽後被刪出報道，怕你熬了這麼多年，只換來一句︰‘他不過如此’。”
甦盤站著沒動，眼神沉如夜色。
“所以你跑。你不想輸，不想被看扁。”
“可你越怕，越會輸。”
“你打球不是靠恐懼，是靠野心。”
鞏越站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
“你腦子里現在裝的，不該是那些對手的資料，不是他們的臂展和籃下效率，而是——你自己的優勢。”
“你是甦盤，是我們這支隊最強的內線。”
甦盤緩緩抬頭，眼神里燃起某種逐漸升騰的光。
他想起自己封蓋的每一記瞬間，想起對抗中死死頂住的肩膀，想起每一個爭搶籃板時的咬牙切齒……他知道，那不是技巧，也不是爆發力，而是——支配感。
“你在籃下，不是抵抗，是統治。”鞏越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走向場邊。
“明天早上六點，我等你。”他揮了揮手，“比賽前最後一堂課，要練的，不是體力，是心態。”
甦盤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