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炎?”李鐵蛋剛把這三個字嚼碎了咽進耳朵,眉頭還擰著,腦子里忽然“叮”一聲透亮——是“老鼠炎”!他趕緊拍了下大腿,嘴角跟著松下來“嗨呀,你說的是老炎啊!這口誤鬧的。”
提起老鼠炎,蛤蟆灣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熟。說本名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誰知道這家伙消息靈通,特別擅長跑,估計是遺傳他爺爺在當地部隊當地下通訊員那陣,就憑著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一雙察言觀色的眼,把任務路線中的關卡上下關系打通。到了他這一代後來不知怎麼得罪了誰,落寞了,現在就去了蛤蟆灣的副業榨油坊,專管那些“活絡”的雜事——誰家的花生運不過來,他能找著偏僻的小道;榨油坊缺了緊缺的濾網,他隔天就能從縣城捎回來;就連稅務上的人來檢查,他也能陪著笑臉把事兒辦得妥妥帖帖。久而久之,沒人再叫他老炎,都管他叫“老鼠炎”,這稱呼里有打趣,更藏著幾分佩服——這人的心思,比鬼子還精呢。
“對,就是他。”站在對面的年輕人點點頭,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晃了晃,聲音壓得更低了,“老鼠炎說了,岔路口那牌子是公社給國營廠撐場面掛的,明著不讓拉花生的車過,其實早給咱們留了別的路。你們要是想走,現在就把車往東邊的河道趕,那兒有船等著,能連車帶花生一起運過河,直接到蛤蟆灣的臨時碼頭,那邊偏僻,沒人管。”
“河道?”李鐵蛋眼楮“唰”地亮了,像突然見了光的蠟燭,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車把,“這事兒真的假的?別是有詐吧?咱們這一車車花生,可都是開年的指望。”他想起早上來的時候,岔路口那塊紅漆木牌豎得筆直,“禁止非國營運輸車輛通行”幾個字刺得人眼疼,旁邊還站著個穿藍布工裝的巡查員,手里的木棍敲著石頭,眼神跟盯賊似的,心里就發怵。
“放心,”年輕人把脖子往衣領里縮了縮,左右瞟了瞟才接著說,“俺們都安排妥當了,船是老周的,他常年在那河道擺渡,靠得住。你們過去報‘老鼠炎’的名字就行,他準認。不過有一樣,你們得小聲點,別讓那巡查的听見了——他每隔半個時辰就會往河邊轉一圈,你們得等他走了再過去,免得撞正著。”
李鐵蛋沒再多問,道了聲謝就往回跑,鞋底踩在土路上“ ”響,心里又急又盼。等他把事兒跟等著的村民一說,人群里立刻炸開了鍋。
趙守業皺著眉,手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臉色沉得很“老鼠炎的話能信嗎?那人心眼多,油滑得跟泥鰍似的,別是想坑咱們吧?說不定是國營廠讓他來引咱們上鉤,到時候連人帶花生都扣了,那可就糟了。”他這話一出口,好幾個人都跟著點頭,臉上的期待又淡了下去。
李老栓蹲在地上,手里拿著根草棍兒在泥地上畫圈,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聲音慢悠悠的,卻很篤定“應該不會。去年俺家榨油,臨到地方才發現少帶了兩塊錢,急得直轉圈,還是老鼠炎看見了,主動幫俺墊上的,後來俺去還他錢,他還說不急,讓俺先用著。再說,他要是想坑咱們,犯不著費這勁——直接讓咱們在岔路口等著,等巡查的來趕人,不是更省事?”
“就是!”旁邊一個穿灰布衫的村民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土,“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在這兒耗著也是白耗,不如去試試,就算真有啥問題,咱們這麼多人,也能有個照應,總比在這兒干著急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了半天,最後拍板決定分兩批走第一批先去兩個人,看看河道那邊的情況,要是真像年輕人說的那樣,再回來叫大部隊過去。李鐵蛋自告奮勇要去,張老實也跟著舉了手——他為人穩重,眼尖,有啥不對勁能先看出來。兩人把驢車交給旁邊的人看著,緊了緊腰帶,悄悄往東邊的河道走。
河道離岔路口有半里地,路不好走,盡是坑坑窪窪的土坡,路邊的野草長得比膝蓋還高。走了沒一會兒,就听見“沙沙”的響聲,抬頭一看,前面竟是一片蘆葦蕩,青黃相間的蘆葦稈有一人多高,風一吹,整片蘆葦蕩就像波浪似的晃起來,把人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
李鐵蛋和張老實放慢腳步,撥開蘆葦稈往里走,剛走到河邊,就看見一艘小木船停在岸邊新建起的臨時碼頭,船身是深褐色的,船幫上還留著幾道淺淺的劃痕,顯然用了不少年頭。船上坐著個穿簑衣的老頭,頭上戴著頂舊斗笠,手里夾著桿旱煙,煙鍋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正是老周。他听見動靜,緩緩抬起頭,斗笠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下巴上花白的胡茬。
“是‘老鼠炎’讓來的?”老周開口問道,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似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帶著幾分審視。
“對,對!”李鐵蛋趕緊點頭,生怕老周不認,往前湊了兩步,壓低聲音說,“俺們是來榨油的,拉了一車花生,岔路口不讓過,老鼠炎說您這兒能坐船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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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磕了磕煙袋鍋子,煙灰落在船板上,被他用腳輕輕碾了碾,然後指了指船艙“上來吧,不過得等會兒。剛才看見那巡查的往這邊來了,穿個藍布工裝,手里拿著根棍,等他走了再開船。”他說著,往旁邊的蘆葦叢里指了指,“你們先躲會兒,別被他看見,那小子眼尖得很。”
李鐵蛋和張老實不敢耽誤,趕緊鑽進蘆葦叢,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蹲下,連大氣都不敢喘。蘆葦葉劃在臉上,有點癢,卻沒人敢動。沒一會兒,就听見遠處傳來腳步聲,“嗒嗒嗒”,越來越近,還夾雜著木棍敲石頭的聲音。
“奇怪,剛才好像看見有人往這邊來,咋沒人呢?”巡查員的聲音傳過來,帶著幾分疑惑。兩人屏住呼吸,透過蘆葦稈的縫隙往外看——正是那個在岔路口站崗的巡查員,手里的木棍在路邊的蘆葦蕩敲來敲去,眼楮掃著岸邊,連船底都沒放過。他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嘴里嘟囔著“難道是看花眼了”,轉身往岔路口的方向走了。
等巡查員的腳步聲徹底听不見了,老周才朝蘆葦叢里喊“出來吧,走了。”
李鐵蛋和張老實這才松了口氣,從蘆葦叢里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快步上了船。老周撐起竹篙,往岸邊的泥地里一插,使勁一推,船慢慢往河對岸劃去。河道不寬,也就兩丈多,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偶爾還有幾條小魚游過,尾巴一擺就沒了蹤影。
“早就料到公社要掛牌子。”老周一邊劃船,一邊慢悠悠地說,竹篙在水里輕輕一點,船就往前漂一截,“前幾天就跟俺說了,讓俺在這兒等著,要是有拉花生的村民來,就載過去。還不是因為國營廠那邊嫌蛤蟆灣榨油坊搶生意——他們的油摻了不少雜油,香味淡,價錢還貴,村民們都願意來這兒榨,國營廠的生意就差了,才找公社施壓,掛了那禁行牌。”
“原來是這麼回事!”李鐵蛋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心里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這國營廠也太不是東西了,憑本事做生意,咋還玩這套陰的?就不怕壞了名聲?”
老周笑了笑,嘴角的皺紋擠在一起“誰讓人家是國營的呢?有公社撐腰,底氣足。不過蛤蟆灣榨油坊的油好,是實打實的——守規矩,一斤花生該出多少油就出多少,從不摻假,榨出來的油清亮,香味能飄半條街,大家都認這個,就算封了路,也有人想方設法過來。”
說話間,船就沿著水道來到地方了。有個用新樹木搭建起來的簡易碼頭,有些地方是用石頭砌的,表面坑坑窪窪,卻很結實,旁邊已經停著兩輛驢車,車轅上拴著驢,正低頭啃著路邊的草,顯然已經有人從這兒過來了。碼頭上站著個穿藍布短褂的年輕人,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結實的胳膊,是蛤蟆灣榨油坊的伙計。他看見李鐵蛋和張老實,立刻迎上來,臉上帶著笑“二位是來榨油的吧?跟俺來,油坊就在前面,走兩步就到。”
李鐵蛋和張老實跟著伙計往村里走,沒多遠就看見一片青磚瓦房,院子很大,門口掛著塊木牌,上面寫著“蛤蟆灣榨油坊”五個字,院子里的煙囪正冒著煙,黑灰色的煙柱在風里飄著,還沒走到門口,就听見“轟隆隆”的機器聲,夾雜著村民的說笑聲。
進了院子,兩人眼楮都亮了——院子里已經堆了好幾麻袋花生,鼓鼓囊囊的,幾個村民正忙著把花生倒進機器的進料口,機器“ 嗒 嗒”地轉著,金黃的花生油順著管道流進旁邊的油缸里,清亮亮的,像琥珀似的,一股濃郁的花生香飄過來,鑽進鼻子里,讓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俺們先回去報信,讓大伙兒都過來!”李鐵蛋跟張老實說了一句,兩人也沒多留,又坐老周的船回了對岸,把河道那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等在岔路口的村民。
眾人一听沒問題,都松了口氣,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趕緊推著車、趕著驢,悄悄往河道邊走。老周的船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每趟都載著一輛驢車和幾個村民,竹篙在水里劃了一次又一次,船板被河水打濕,泛著水光。等最後一批人到榨油坊的時候,日頭已經升在正當空中了,金色的陽光灑在油坊的院子里,把青磚地照得暖融融的,機器里榨出的花生油還在順著管道流進油缸,那股花生香更濃了,飄得滿院子都是。
負責招待任務的同村伙伴大棉頭,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個鐵皮水壺,壺身上還印著“勞動最光榮”的紅字,他給每個村民都倒了碗水,笑著說“讓大伙兒受累了,這事兒多虧了老鼠炎,要不是他提前安排好,咱們今天還真不知道咋弄。”
李老栓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水是溫的,正好潤了干渴的喉嚨。他走到油缸邊,看著里面清亮的花生油,伸手摸了摸油缸的外壁,臉上露出了笑容“只要能榨上油,累點不算啥。蛤蟆灣做得這個副業油坊,這油還是這麼好,比國營榨油廠的強多了——上周俺家第一批榨的油,單聞著都香,鄰居家都來問,這麼好的油那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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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棉頭笑了笑,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我們村做的副業,講究的是實在,一斤花生能多給就多給,不摻假,不缺斤短兩,大家才願意來。以後要是再遇到封路的事兒,你們就直接去河道找老周,俺們都安排好了,保準不耽誤大伙兒榨油。”
院子里的機器還在“轟隆隆”地響著,村民們排著隊,手里拎著麻袋,把花生倒進機器里剝殼,篩選,炒熱,最後才是倒炒熱的花生仁進榨油口,眼楮盯著流出來的花生油,臉上滿是笑容,之前因為封路攢下的怒火和焦慮,早就被這股花生香沖得煙消雲散了。李鐵蛋站在院子里,看著遠處的河道,能看見一片青黃的蘆葦蕩在風中輕輕搖晃,心里琢磨著這公社和國營廠想堵路,可堵不住人心啊——只要蛤蟆灣榨油坊的油好,能對得起老百姓,就算繞再遠的路,大家也願意來。
日頭漸漸落了山,天邊染成了橘紅色,像被火燒過似的,把雲彩都染得通紅。第一批榨完油的村民已經趕著車往回走了,車轅上掛著裝滿花生油的油桶,油桶是鐵皮做的,在夕陽下閃著光,偶爾晃一下,能看見里面清亮的油在動。
李老栓坐在驢車上,手里抱著油桶,鼻尖湊過去聞了聞,淡淡的花生香鑽進鼻子里,心里踏實極了——這個開春,家里的孫子們又能吃上香噴噴的花生油了,炸丸子、炒青菜,都能用這好油,孩子們肯定吃得香。
驢車慢慢往前走,車輪壓在土路上,留下兩道淺淺的印子,伴著夕陽,往家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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