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隨身空間重生70年代

第301章 臘月里的守望︰曬場上的狩獵之夜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江中燕子 本章︰第301章 臘月里的守望︰曬場上的狩獵之夜

    村中的曬場是塊方方正正的黃硬泥砸實,秋收時攤曬稻谷的泥地上還留著竹席的紋路。

    剛過酉時,天邊最後一抹霞光被鉛灰色的雲團啃得只剩月牙兒似的殘邊,風裹著山澗的潮氣往人領子里鑽,連最耐冷的狗都縮在屋檐下耷拉著舌頭。曬場邊那排纏著鐵絲的白熾燈“啪”地亮了,昏黃的光柱子在冷空氣中抖了抖,像浸在冰水里的銅燭台,把周遭的竹筐、谷堆、斷了腿的木架都照得蒙著層白霜。

    村民們從日頭偏西就往這兒湊,像是被曬場的熱氣勾著——其實是攢動的人影焐出的一點暖意。穿黑布棉襖的老人們揣著銅煙袋,煙桿上的包漿亮得能照見人影,他們蹲在曬場邊緣的石碾子上,褲腳沾著田埂的草屑,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混著呵出的白氣往皴裂的皺紋里鑽。“今年的風比往年來得邪性,”蹲在最東頭的林老爹用煙桿敲了敲硬實的泥地,“這時候進山,怕不是要凍掉耳朵。”旁邊的李老漢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著凍得通紅的耳朵應道︰“要不是隊里說今年山里的畜牲猖狂,都把糧食偷吃完,還傷人,不然誰肯這時候往山里鑽?”

    婦女們搬了小馬扎,三五成群地挨成垛,頭巾把下巴勒得緊緊的,露出的眼楮里映著遠處山口的路。王嬸手里納著雙千層底,頂針在白熾燈燈下泛著銀光,針腳扎進厚實的棉布時發出“嗤”的輕響,“我家那口子今早起就揣了三個窩頭,說要到日頭落山才回來,這會子怕不是早餓透了。”斜對過的張嫂正給孩子縫虎頭鞋,听見這話抬頭往山口望了望,“昨兒我去給豬圈添料,見著林老根家的小子往獵槍里裝火藥,說是今個兒要跟他叔伯們去攆鹿呢。”

    半大的孩子們最是雀躍,縮著脖子在人群里鑽來鑽去,袖口磨出毛邊的棉襖里藏著偷摘的野山果,果子上還掛著草屑。二柱子舉著顆硬邦邦的山楂往嘴里塞,酸得直咧嘴,卻還是湊到林老爹跟前哈著白氣問︰“爺,今兒能有野豬肉吃不?我娘說炖肉的時候擱點花椒,能暖三天呢!”陳老爹被他逗笑了,煙鍋在石碾子上磕了磕,“你這饞貓,等會兒要是江知青回來了,讓他給你留塊豬尾巴。”

    空氣里飄著柴火的煙味、濕泥的腥氣,還有各家屋檐下臘肉的咸香——那是臘月里最金貴的味道。西頭王屠戶家的煙囪正冒著筆直的青煙,混著張寡婦家飄來的紅薯香,在冷風中擰成一股繩,往每個人的鼻孔里鑽。誰都知道,今天是進山狩獵的頭一天,往年這時候,曬場就是全村的消息中心,誰家漢子頂著寒風扛回了獵物,誰家小組在結了薄冰的溪澗邊空了手,都得在這兒見分曉。

    “听說了沒?林老根家那伙人,中午就扛著東西回來了!”穿藍布褂子的劉老三往地上啐了口帶煙黃的唾沫,聲音不大,卻像丟了顆石子進凍住的池塘,瞬間在人群里炸出圈漣漪。他剛從村東頭趕過來,棉褲膝蓋處磨出了白茬,說話時往手心里呵著氣,“我親眼見的,林老根的二小子背著個麻袋,往家走的時候腰都壓彎了。”

    旁邊立刻有人接話,是蹲在谷堆邊的趙矮子,他剛給牲口添完料,手里還攥著根趕牛鞭,“瞅見了瞅見了,是頭鹿!不過瞅著不大,估摸著也就七八十斤?我家那口子去打醬油時踫見的,說皮毛倒是亮堂,就是沒瞧見犄角,說不定是頭母的。”他說著往王嬸那邊瞟了瞟,“要是帶胎的,那鹿胎盤可金貴了,前幾年鄰公社老王家得了一個,給娃治哮喘,現在那娃都能背半簍柴火了。”

    王嬸手里的頂針頓了頓,針尖懸在棉布上,“母鹿帶胎的話,按老規矩是不能打的,林老根家怎麼敢……”話沒說完就被張嫂打斷了,“這年月誰還顧老規矩?前兒我去公社供銷社,見著肉鋪櫃台都空了一半,憑票都買不著五花肉。”蹲在石碾子上的林老爹咳了兩聲,煙鍋里的火星濺到地上,“要真是帶胎的,那可造孽了。不過七八十斤,剔了骨頭沒多少肉,估摸著也就夠他們小組七八口人吃兩頓,哪比得上往年的大家伙。”

    議論聲剛落,另一個方向又起了動靜。穿黑棉襖的二柱子擠開人群,襖袖子沾著草屑,嗓子亮得像敲鑼︰“何老五他們組也回來了!好家伙,背著仨野兔,倆山雞,還有只果子狸!”他跑得急,凍得通紅的臉上淌著汗,往地上跺了跺沾著泥的鞋,“我剛才去河邊打水,見著何老五的媳婦正燒熱水呢,說要褪山雞毛,那雞毛白花花的,看著就肥!”

    “山雞肥不肥?”梳著發髻的李大娘立刻往前湊了湊,發髻上別著根銅簪子,是她出嫁時的陪嫁,“要是油光水滑的,褪了毛紅燒,擱點生姜大蒜,那滋味……”她說著咽了口唾沫,惹得周圍人都笑。二柱子拍著冷得發僵的大腿,“肥!我親眼見的,那山雞胸脯鼓鼓的,摸著手感就瓷實!何老五說這山雞是在松樹林子里逮的,天天吃松果,肉里都帶著松香味呢!”

    “野兔也不賴,”旁邊的劉老三接話道,“皮毛是灰的,估摸著是山里跑得多的,肉緊!我去年吃過一回,用紅辣椒炒著吃,能下三大碗糙米飯。”蹲在谷堆邊的趙矮子咂咂嘴,“果子狸才金貴呢,听說肉比兔子還嫩,就是處理起來麻煩,得用沸水燙三遍,不然一股子土腥味。前幾年供銷社收過,說能做出口罐頭,給的價錢能換十尺的確良布。”

    正說著,曬場東頭忽然響起一陣驚嘆。穿補丁褲的覃家小子擠過來,褲腳沾著草籽,臉漲得通紅像個熟透的柿子,“我爺我爹他們組,扛回一頭野豬!兩百多斤呢!”他跑得太急,棉襖扣子崩開了兩顆,露出里面打了補丁的單衣,“我娘剛去借秤,說要稱稱到底多重,我瞅著那豬腿比我胳膊還粗!”

    “ !兩百多斤?”蹲在石碾上的林老爹猛地坐直了,煙鍋差點掉地上,銅煙桿在凍硬的泥地上磕出火星,“那可是大家伙!夠你們全組分了,還能換點布票、糧票!”他往山口的方向望了望,“覃家小子,你爹說沒說在哪逮著的?是陷阱套住的還是獵槍打的?”

    覃家小子得意地揚著下巴,凍得發紫的嘴唇咧開笑︰“我爹說,那野豬被陷阱套住的時候還嗷嗷叫,掙斷了三根麻繩呢!最後還是我爺拿獵槍頂住它腦門,‘砰’的一聲,才沒讓它跑了。那地方離咱村的老林子不遠,我爺說那片坡上野豬多,就是樹密,不好下套。”

    “兩百多斤的野豬,褪了毛剔了骨,少說也能出百十來斤肉,”趙矮子掰著凍得發僵的手指頭算,“按供銷社的價,能換五十斤糧票,還有十尺布票,夠做兩件棉襖了。”王嬸手里的針線活慢了下來,“覃家這下發了,往年他們組最多也就打個五六十斤的,今年頭一天就來個大家伙,怕是要請全村喝頓酒。”

    人群里的議論像漲潮似的,一波接一波。穿藍布褂子的劉老三往人群外探了探身子,又縮回來喊道︰“李氏小組也回來了!李老栓家的小子背著個竹簍,我瞅見里面有竹鼠,還有幾只山牛蛙!”

    “竹鼠?那東西躲在竹林根下,可不好逮,”陳老爹磕了磕煙鍋,“前幾年我去砍竹子,見著過竹鼠洞,深著呢,得用煙燻才能把它們嗆出來。”張嫂往山口方向望了望,“山牛蛙更難得,這時候都躲在岩石縫里冬眠,怕是李老栓他們燒了枯枝,才把它們逼出來的。”

    “我听說山牛蛙的腿比家蛙粗一倍,紅燒最是下飯,”二柱子舔了舔凍得干裂的嘴唇,“去年我姑爹送了兩只來,我娘用辣椒炒了,我一頓吃了三碗飯。”旁邊的孩子都被他說得直咽口水,七嘴八舌地問著竹鼠的模樣,曬場里的熱氣又漲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個更炸的消息像火星掉進了干柴堆。瘸腿的周老四拄著棗木拐杖,一瘸一拐地擠過人群,棉襖前襟沾著泥點,他往石碾子上靠了靠,喘著粗氣說︰“江知青!江知青他們仨,怕是要搞個大的!”

    人群瞬間靜了靜,連孩子們都停住了打鬧。誰都知道,城里來的江奔宇看著文弱,白淨的臉上總帶著點書卷氣,可打獵卻是把好手。從江知青來到古鄉村開始,一共打了多少野豬,他們也都不記得,只知道現在江知青建起大房了,肯定和打到的那些野豬有關聯,這事在村里傳了多久了,連隔壁公社的人都知道靠山屯有個會打獵的知青。

    “周老四,你這話當真?”林老爹往前湊了湊,煙鍋上的火星差點燎著胡子,“江知青他們仨——他跟覃龍、何虎,這仨湊一塊兒,怕是能鬧出點動靜。”

    周老四拄著拐杖往地上點了點,聲音因激動有些發顫︰“剛才我去曬場後頭的柴房抱柴火,瞧見村里倆後生抬著兩頭小野豬往那兒挪,那豬少說也有百一二十斤!抬豬的阿永家二娃子海拍跟我說,江知青讓套了兩輛牛車去山口等著,估摸著還有大家伙!”

    “兩輛牛車?”趙矮子驚得直起身,“往年最多也就一兩頭,這是打著多少東西?”王嬸手里的頂針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彎腰去撿時,听見張嫂低聲說︰“莫不是他們去了沖鋒嶺?”

    這話一出,人群里頓時起了陣騷動。穿紅襖的春燕姑娘剛給她娘送完棉鞋,听見這話立刻捂住了嘴,眼楮瞪得像銅鈴︰“沖鋒嶺?就是那個亂石崗子?我哥前幾年去那兒砍柴,說那地方的荊棘比人還高,走一步都得扒開枝子。”

    周老四往山口方向努了努嘴,凍得發紫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有人瞅見,他們仨背著獵槍,往沖鋒嶺頂去了!”

    “啥?沖鋒嶺頂?”蹲在地上的林老爹“噌”地站了起來,煙鍋都掉在了地上,“那地方能去?前年老陳家的老三去那邊采蘑菇,回來就說看見過一頭野豬,跟小牛犢似的,獠牙跟彎刀似的,說有六七百斤!”

    “六七百斤?”春燕姑娘的聲音都帶了顫,“那得多大?我家水缸才裝兩百斤水,那豬不得比仨水缸還沉?”

    “誰說不是呢,”旁邊的劉老三皺著眉,往手心里呵著氣,“沖鋒嶺頂全是亂石崗,別說打獵,走路都得扒開枝子。那地方的野豬,听老輩人說,都是成了精的,皮糙肉厚,槍子兒都未必打得穿。他們仨敢往那兒去?”

    消息像長了翅膀,在曬場里飛了一圈又一圈。有人說江知青帶了炸藥,是從公社武裝部借的,要炸野豬窩;有人說覃龍——村里有名的大力士,能扛著三百斤的石頭走半里地——扛著個大陷阱,是用山里的老藤編的,專等大公豬往里鑽;還有人說何虎——最會追蹤的獵戶,能循著一片落葉找到野獸的蹤跡——在嶺上設了二十多個套,每個套都用浸了豬油的麻繩做的,香味能飄半里地。話越傳越玄,到最後,連“江知青能跟野豬說話,是靠念咒語把它們引出來的”這種離譜說法都冒了出來。

    二柱子和幾個半大孩子蹲在地上,用樹枝比劃著野豬的大小,二柱子張開雙臂,說︰“肯定有這麼大!”旁邊的狗剩子不服氣,把胳膊張得更開︰“比這還大!我爹說,沖鋒嶺的野豬能把樹撞斷!”孩子們吵吵嚷嚷,惹得大人們也跟著笑,曬場里的寒氣似乎都被這笑聲驅散了些。

    就在眾人吵吵嚷嚷,連最沉得住氣的林老爹都忍不住往山口望了第三回時,遠處忽然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響,像是老舊的木門被風推著轉。

    “啥聲音?”趙矮子豎起耳朵听了听。

    “像是車軸響!”周老四拄著拐杖往前挪了兩步,眯著眼楮往山口瞅。

    風里的聲響越來越清楚,還混著老黃牛“哞”的一聲低鳴。穿黑棉襖的二柱子猛地跳起來,往人群外跑︰“是牛車!牛車回來了!”

    兩輛老黃牛拉著的木車,正慢悠悠地往曬場挪。車轅上的木節處纏著防滑的麻繩,車輪碾過結了灰塵干旱成片的土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車軸轉得發顫,每轉一圈都“吱呀”一聲,像是隨時會散架。趕車的是隊里的老把式馬大爺,他裹著件舊棉襖,帽檐上結著層白水珠,手里的鞭子沒敢揚,只是輕輕拍著牛背,嘴里低聲念叨著“慢點,再慢點,別驚著東西”。老黃牛似乎也知道車上拉著寶貝,蹄子踩在土路面上格外小心,鼻孔里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團,久久不散。

    人群“唰”地讓開一條道,連最鬧的孩子都屏住了呼吸,眼楮直勾勾地盯著牛車。風似乎都停了,只有白熾燈的光暈在冷空氣中微微晃動,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第一輛牛車剛進曬場,就有人倒吸一口涼氣。車斗里鋪著層干草,上面橫七豎八躺著四頭野豬,最小的也得有百斤,最大的估摸著兩百斤往上,黑褐色的皮毛上沾著泥和草屑,還帶著斑斑血跡,有的地方甚至結了層薄霧。最上頭那頭野豬的獠牙斷了半截,想必是死前經過一番掙扎。

    “我的乖乖……”趙矮子張大了嘴,半天沒合上,“這……這得有小半扇豬了吧?”

    第二輛牛車跟著進來,車斗里也堆著四頭野豬,個頭跟第一輛不相上下。其中一頭的後腿上還插著支箭,箭桿上的羽毛被血浸透了,耷拉著貼在豬皮上。

    “這是何虎的箭!”有人認出了箭桿上的刻痕,“他這箭法,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了?真是百步穿楊?”

    可這還沒完。

    牛車剛停穩,馬大爺剛把牛韁繩拴在旁邊的木樁上,曬場入口就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四個精壯漢子抬著根碗口粗的木杠,木杠中間纏著麻繩,吊著個黑糊糊的大家伙。那東西太大了,四個人抬著木杠,腰都壓得彎彎的,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滾,砸在硬的泥地上,“啪嗒”一聲就結成了小水粒。走在最前頭的是覃龍,他古銅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著,每走一步都“嘿”地悶哼一聲。

    人群里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都輕了。

    等那大家伙被平放在曬場上,白熾燈的光打在它身上,全場瞬間靜得能听見老黃牛甩尾巴的聲音。

    那是一頭大公野豬。

    光看個頭就嚇人——從鼻尖到尾巴根,足有兩米多長,站著比半大孩子還高。最顯眼的是那對獠牙,彎彎地翹著,足有尺把長,尖端泛著黃白色的光,上面還沾著暗紅的血漬,其中一根的側面有道深槽,想必是常年在石頭上磨出來的。它身上的黃泥被汗水泡得半濕,順著粗硬的黑毛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很快又結了層薄霧。黃泥沖掉的地方,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傷痕,有的舊傷結了厚厚的疤,像老樹皮似的皺著;有的新傷還在滲血,紅得發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山里打斗的狠角色。

    “這……這得有六百斤吧?”不知是誰顫巍巍地說了一句,聲音在寂靜的曬場里格外清楚。

    沒人接話。有個膽大的後生,是隊里的赤腳醫生家的小子,湊過去用手比了比豬身的粗細,又往自己腰間一圍,驚得後退三步,結結巴巴地說︰“比……比我家的大水缸還粗!絕對超過六百斤!”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曬場,此刻像被人用手捂住了嘴。老人們瞪著眼,煙鍋忘了點,煙灰簌簌地往下掉;婦女們停了針線,手里的布都攥皺了,頂針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孩子們躲在大人身後,只敢露出半只眼楮偷看,小手緊緊攥著大人的衣角。那大公野豬就躺在那兒,即便死了,也透著股懾人的凶氣,讓人心頭發緊——光是想象它活著時在山林里橫沖直撞的模樣,就讓人脊背發涼。

    就在這時,曬場角落忽然起了騷動。幾個穿著中山裝、背著帆布包的人擠了過來,他們的棉襖比村民的要干淨些,袖口沒磨出毛邊,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他們是城里來的采購員,國營肉聯廠的、罐頭廠的、食品廠的,每年狩獵季都蹲在村里,就等著收新鮮野味。

    “江知青呢?江奔宇同志在哪兒?”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扯著嗓子喊,鏡片上沾著水汽,他不時用袖口擦著,手里還攥著個小本子,上面記著密密麻麻的數字。

    “在這兒。”人群外傳來一聲應,聲音不高,卻透著股清朗。

    江奔宇從牛車後走出來,軍綠色的褂子上沾了不少泥,有的地方還結了層薄霧,褲腳卷著,露出小腿上被樹枝劃破的口子,血漬已經凍成了暗紅的硬塊。他臉上帶著點倦意,眼角有淡淡的紅血絲,卻掩不住眼里的亮,像是淬了光的鋼。他手里還拎著把獵刀,刀身擦得 亮,只是刃口沾著點暗紅的血,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江知青!”一個穿藍卡其布上衣的年輕人立刻擠到前面,臉上堆著笑,他是肉聯廠的小風,去年就來收過野味,“我是肉聯廠的小風啊!前段時間你賣給我們廠的野豬肉,廠長還夸呢,說肉質緊實,比家豬強多了!你還記得不?”他說著從帆布包里掏出個搪瓷缸,遞過去,“剛泡的熱茶,你暖暖身子。”

    江奔宇擺擺手,沒接搪瓷缸,嘴角彎了彎︰“記得,小風同志,前段時間多虧你幫忙聯系。”他往曬場上的野豬望了望,“讓你們等久了。”

    “江知青,咱們熟歸熟,生意歸生意。”沒等小風再說下去,一個矮胖的中年大叔就擠了過來,他是罐頭廠的采購員張胖子,說話嗓門大得很,震得人耳朵嗡嗡響,“這幾頭野豬,我全要了!整豬算你一塊六一斤,要是不滿意,一塊七也行!咱罐頭廠不缺錢!”他拍著胸脯,帆布包上的“為人民服務”字樣在燈光下晃了晃。

    這話一出,旁邊立刻炸了鍋。

    “張胖子你搶什麼搶?”一個瘦高個瞪過來,他是食品廠的老李,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抹了點發油,“江知青,別听他的!他們罐頭廠淨要肥肉,糟蹋好肉!我們食品廠要瘦肉做香腸,給你一塊八!”

    “一塊八?”張胖子眼楮一瞪,往地上啐了口帶冰碴的唾沫,“姓李的你糊弄誰呢?我出兩塊!”

    “兩塊?”老李跳了起來,中山裝的扣子崩開了一顆,“你瘋了?供銷社的豬肉才兩塊五一斤,你這價快趕上零售價了!”

    “我樂意!”張胖子梗著脖子,臉上的肉都抖了起來,“我們廠剛接了批出口罐頭的活兒,正缺好肉!你沒錢就別在這兒瞎摻和,供銷社有肉,你有本事天天買到?”

    “就是!”旁邊一個戴帽子的采購員幫腔,他是公私合營企業公司的,專門收山貨,“供銷社的肉要票不說,每人還限購半斤,排隊排到天亮都未必買得著。江知青這野豬肉,沒票還新鮮,兩塊一斤怎麼了?值這個價!”

    “沒錢就閃一邊去!”張胖子推了老李一把。

    “你這話什麼意思?埋汰誰呢?”老李也來了氣,揪住張胖子的胳膊,“誰沒錢了?我們廠的經費比你們多三倍!”

    “三倍?你吹吧!”

    “我吹?不信咱們去公社會計那兒對賬!”

    采購員們吵了起來,有拍谷堆的聲音跟拍桌子似的),有瞪眼楮的,有扯著對方胳膊爭辯的,聲音越來越大,把剛才被野豬鎮住的村民們都看呆了。林老爹蹲在石碾子上,重新點燃了煙鍋,眯著眼楮看這場熱鬧,“城里人的買賣,比咱山里的野豬還凶。”

    江奔宇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一輛牛車的車幫上,車幫上的水得後背有點涼,卻讓他更清醒了些。他手里的獵刀在褲腿上蹭了蹭,把最後一點血漬擦掉,刀身映出他平靜的臉。他沒說話,只是看著那群人爭得面紅耳赤,嘴角那點笑意又深了些——他知道,這場爭執到最後,總會有個讓他滿意的結果。

    晚風從山口吹過來,帶著山里的涼氣,吹得白熾燈的光暈晃了晃,像喝醉了酒似的。曬場上,野豬的腥氣、村民的汗味、采購員的爭吵聲混在一起,倒比剛才更熱鬧了。遠處,不知誰家的狗叫了兩聲,驚得老黃牛甩了甩尾巴,蹄子在土路面上踏了踏,發出“咚”的悶響。

    林老爹磕了磕煙鍋,往曬場上望了一眼,那里的燈光、人影、爭執聲,在臘月的寒夜里攪成一團,透著股鮮活的、亂糟糟的生氣。他忽然笑了,對旁邊的李老漢說︰“看來,今年的年關,能好過點了。”李老漢點了點頭,呵出的白氣里,帶著對來年的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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