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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8章 《時光里的向日葵》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萬尾妖王 本章︰第998章 《時光里的向日葵》

    社區圖書館的屋檐下掛著串銅鈴,風過時叮當響,像串被拉長的時光。我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往上走,三樓的閣樓里,雷正蹲在滿地零件中,手里舉著個放大鏡,對著台老式座鐘的齒輪發呆。

    “卡在哪了?”我把保溫杯遞過去,杯壁上凝著的水珠滴在木地板上,暈出個深色的圈。

    他抬頭時,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沾著點灰塵。“擺輪卡住了,”指尖點了點齒輪咬合的地方,金屬指節泛著冷光,“這老座鐘是1953年的,比咱倆加起來歲數都大。”

    閣樓的天窗漏下束光,剛好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層金粉。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廢品站見他,也是這樣的光——他抱著台掉漆的收音機,藍色工裝褲膝蓋處磨出了洞,看見我推輪椅進來,手里的扳手“ 當”掉在地上,耳尖紅得能滴出血。

    “當年你要是沒撿那台收音機,”我戳了戳他機械臂上的小老虎貼紙,邊角都卷了毛邊,“現在是不是正坐在研究所里擰公式?”

    他忽然伸手把我拽進懷里,機械臂箍得有點緊,帶著機油和陽光的味道。“那我可能會在某個雨天,看著你推著輪椅沖進排水溝,”他低頭蹭了蹭我頭發,“然後跳下去把你撈上來,順便把反裝的剎車修明白。”

    座鐘忽然“ 嗒”響了聲,擺輪開始左右搖晃。雷松開我,眼里閃著光“成了!”他轉動發條,鐘擺的影子在牆上畫出弧線,像只不停跳躍的小鹿。

    “你听,”他把耳朵貼在鐘殼上,“比機械表的聲音好听吧?帶著木頭的暖勁兒。”

    窗外的銅鈴又響了,和座鐘的滴答聲混在一起。我忽然明白,有些相遇從來不是偶然——就像這老座鐘,就算停擺幾十年,該遇見的齒輪總會重新咬合,該響的鐘擺總會再動起來。李爺爺的薄荷長瘋了,爬滿了養老院的籬笆。雷蹲在那里掐尖,機械手指靈活地避開葉片上的絨毛,指尖沾著點綠色的汁液。“這玩意兒泡水治咳嗽,”他把薄荷塞進竹籃,“張奶奶說加兩顆冰糖,比止咳糖漿管用。”

    我推著輪椅在旁邊等,輪椅的萬向輪是上周剛換的,順滑得很。李爺爺坐在門廊下听評劇,跟著哼“春季里開花十四五六”,手里的核桃轉得沙沙響。

    “丫頭的腿咋樣了?”他忽然停了哼戲,耳朵往我們這邊湊。

    “早利索了,”我抬腳踢了踢地面,機械膝蓋發出輕微的“ 嗒”聲,“雷給換了新軸套,比原裝的還好用。”

    雷剛好掐完薄荷走過來,額頭上沾著片葉子。“李爺爺,下周社區有義診,我給您約了ct,”他把薄荷遞過去,“讓張奶奶給您泡泡。”

    李爺爺擺擺手“不去不去,我這老骨頭,經不起折騰。”

    “您不去,”我故意板起臉,“下次就不給您修收音機了。”

    他這才笑起來,皺紋里都盛著陽光“你這丫頭,跟你家雷一個樣,會拿捏人。”

    雷把輪椅轉了個方向,讓李爺爺曬著太陽。“上次給您錄的評劇,還听得清嗎?”他蹲下來調輪椅的靠背,機械手指在按鈕上輕輕一按,靠背就緩緩放下去。

    “清楚!清楚!”李爺爺趕緊說,“特別是那段《花為媒》,跟當年戲園子里听的一個味兒。”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老繭磨得我手心疼,“丫頭啊,我跟你說,當年我追你李奶奶,就靠在戲園子里幫她佔座,一佔就是三年。”

    雷在旁邊笑,把薄荷分成小捆,用紅繩系著。陽光穿過他的指縫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我忽然看見他機械臂內側的小老虎貼紙,是去年我用馬克筆描的,洗了多少次都沒掉。

    “佔座哪有修收音機浪漫,”我故意逗李爺爺,“雷當年為了給我修輪椅,在廢品站蹲了三天,把所有零件都拆開洗了一遍,手上的機油洗了半塊肥皂。”

    李爺爺的核桃轉得更快了“那是那是,現在的年輕人,心思細。”

    雷的耳尖又紅了,把捆好的薄荷往我手里塞“快去給張奶奶送去,她還等著腌薄荷糖呢。”

    輪椅碾過石子路,發出輕微的顛簸。我回頭看,雷正幫李爺爺調整收音機的天線,陽光落在他們肩上,像蓋了層暖和的毯子。原來最好的時光,就是有人陪你慢慢折騰——折騰台舊輪椅,折騰捆薄荷,折騰段說不完的往事。王阿姨的縫紉機擺在社區活動室的角落,漆皮掉了大半,踏板上的木紋都磨白了。雷蹲在那里換皮帶,機械臂的關節轉動時,發出細碎的“  ”聲。

    “這可是1978年的蝴蝶牌,”王阿姨在旁邊擇菜,豆角的清香混著機油味,“當年我就是用它給我家小子做的滿月襖,現在他都當爹了。”

    我把拆下來的舊皮帶扔進垃圾桶,那皮帶硬得像塊塑料板。“換了新皮帶,能再用十年。”

    雷抬頭笑“二十年都沒問題,我給齒輪上了特調的潤滑油。”他忽然踩了踩踏板,機針“嗒嗒”上下動起來,“你看,比你那台電動的有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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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動室里的孩子們圍過來,小腦袋湊在一起看。“雷叔叔,這機器會唱歌嗎?”梳羊角辮的小姑娘仰著臉,手里還攥著沒編完的彩繩。

    雷把她抱到縫紉機前,讓她踩著踏板玩。“你唱首歌,它就跟著唱。”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唱“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機針的“嗒嗒”聲還真跟著節奏動,像在伴奏。孩子們都拍起手,活動室里滿是笑鬧聲。

    王阿姨擦了擦眼角“好久沒這麼熱鬧了。”她丈夫走得早,兒子在外地,這縫紉機擱在儲藏室快十年了,“上周收拾東西看見它,忽然想教孩子們做手工,編個小錢包啥的。”

    雷忽然從工具箱里掏出個小布袋,里面是堆打磨光滑的木零件。“給孩子們做的,”他把零件拼起來,居然是個小小的縫紉機模型,踏板還能活動,“誰學得好,就給誰。”

    孩子們的尖叫差點掀了屋頂。我看著雷被圍在中間,機械臂被小手們摸來摸去,忽然想起他剛換機械臂那年,在醫院里疼得直冒冷汗,卻攥著我的手說“以後就能給你做更多東西了。”

    夕陽西下時,孩子們舉著自己縫的小布袋跑回家,王阿姨的縫紉機還在“嗒嗒”響,她正教兩個老太太縫沙包。雷把模型送給了最認真的小姑娘,小姑娘舉著模型蹦蹦跳跳,辮子上的蝴蝶結像只紅蝴蝶。

    “你看,”我踫了踫他的胳膊,“比修精密儀器有成就感吧?”

    他把工具一件件裝進箱子,動作慢得像在珍惜什麼。“不一樣,”他說,“精密儀器有參數,這些舊東西……有溫度。”

    晚風從窗戶吹進來,帶著槐花的香。縫紉機的“嗒嗒”聲混著遠處的銅鈴聲,像首沒人指揮的合唱。原來有些聲音,真的能把日子織成塊暖烘烘的布,針腳里全是光。老周的鐘表鋪在巷尾,門楣上掛著塊木牌,寫著“修表”兩個字,漆皮掉得只剩個輪廓。我們進去時,他正趴在工作台上,放大鏡把眼楮遮了大半,手里捏著個比米粒還小的螺絲。

    “來了?”他頭也不抬,鑷子“ ”地把螺絲嵌進懷表機芯,“那台老座鐘修好了?”

    雷把座鐘放在櫃台上,上了發條,鐘擺立刻“滴答”起來。“您給的游絲真管用,”他從包里掏出罐茶葉,“張奶奶炒的碧螺春,說謝謝您。”

    老周這才直起身,摘下放大鏡,臉上的皺紋擠成朵菊花。“她呀,總這麼客氣。”他指著牆上的照片,“看,這是我老伴年輕時,在鐘表廠當檢驗員,這台座鐘就是她親手校的時。”

    照片上的姑娘扎著兩條麻花辮,穿著藍色工裝,站在成排的座鐘前,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忽然想起雷手機里的照片,是我剛換機械腿那年,坐在輪椅上比耶,他蹲在旁邊,工裝褲上沾著油污,笑得一臉傻氣。

    “周叔,”雷忽然說,“您這鋪子的鑰匙,能給我配一把不?”

    老周愣了愣“你要鑰匙干啥?我這破鋪子,除了零件就是灰。”

    “您年紀大了,萬一哪天不舒服,”雷的機械手指在櫃台上畫著圈,“我們能過來看看,別讓那些老鐘表渴著油。”

    老周的眼楮亮了,從抽屜里摸出串鑰匙,其中一把是黃銅的,柄上刻著朵梅花。“這把是備用的,”他把鑰匙放在雷手里,“當年我老伴刻的,說梅花耐寒,跟咱修表的一樣,得經得住磨。”

    雷把鑰匙串在自己的鑰匙扣上,那上面掛著我給他編的紅繩。“您放心,每周我都來上油。”

    老周忽然笑了,從櫃子里拿出個木盒,打開一看,是堆小齒輪,每個上面都刻著日期。“這是我攢的,”他拿起個刻著“101novel.com18315”的齒輪,“那天你倆第一次來,丫頭的輪椅剎車壞了,小雷蹲在門口修了倆小時。”

    我的臉忽然熱了。那天雨下得特別大,雷的舊機械臂進水了,晚上疼得睡不著,卻還幫我擦輪椅上的泥。

    “給,”老周把齒輪塞進我手里,“留著吧,算個念想。”

    走出鐘表鋪時,銅鈴在風里響得歡。雷把鑰匙舉起來,陽光透過梅花紋路,在地上投出朵小小的花。“以後每周三來上油,”他說,“帶著你做的薄荷糖。”

    我摸著口袋里的齒輪,冰涼的金屬上,那個日期像顆埋在時光里的種子,早就發了芽。原來所謂永遠,就是有人把你們的每一個日子,都當成珍貴的零件,小心翼翼地攢起來,生怕丟了一顆。社區的小花園里,向日葵長得比人還高,花盤沉甸甸地低著頭,像群害羞的小姑娘。雷拿著卷尺量花睫,機械臂上的小老虎貼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最高的這棵有兩米三,”他在本子上記著,“比去年長了十五公分。”

    我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開春時,他蹲在這兒挖坑,機械手指捏著顆葵花籽,說“張奶奶給的種子,說是當年李爺爺送她的,能長兩米高。”

    那時的芽尖剛冒出土,嫩得能掐出水,誰能想到現在能擋住院子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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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爺爺的收音機修好了?”我喊他。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好了,換了個新喇叭,比原來的清楚十倍。”他走過來坐下,把我手里的齒輪拿過去看,“老周給的?”

    “嗯,刻著101novel.com18315。”我數著齒輪上的齒,“剛好五十個齒。”

    雷忽然把齒輪放在耳邊,轉了轉“听見沒?像不像座鐘的聲音?”

    還真像,細微的“沙沙”聲,混著向日葵的葉子響,像段沒人懂的密碼。

    社區的展示櫃就在花園旁邊,玻璃擦得 亮。里面擺著那台舊鬧鐘,旁邊是雷第一次給我修的輪椅零件,還有王阿姨縫紉機做的第一個小布袋。照片里的我們傻笑著,背景是嘩嘩的雨簾。

    “你看,”雷忽然指著展示櫃,“有人在外面貼了張紙條。”

    紙條上是孩子的字跡“這是會講故事的櫃子。”

    風穿過向日葵的花盤,發出“嘩啦啦”的響,像在笑。雷把我攬進懷里,機械臂的溫度剛好,不冷不燙。遠處的銅鈴又響了,和鬧鐘的滴答聲、縫紉機的嗒嗒聲、收音機里的評劇聲混在一起,像支沒完沒了的歌。

    “知道向日葵為什麼總朝著太陽嗎?”他忽然說,下巴擱在我頭頂。

    “因為它傻唄。”

    “不是,”他輕輕搖了搖頭,“是因為它知道,跟著光走,總能遇見想遇見的人,修好該修的時光。”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纏在一起,像棵長了兩個腦袋的向日葵。展示櫃里的鬧鐘忽然響了,清脆的鈴聲驚飛了停在花盤上的麻雀。

    我忽然明白,所謂永遠,從來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誓言。

    是銅鈴響時,有人自然地為你擋住風;是齒輪轉時,有人記得每個零件的生日;是向日葵開花時,有人蹲在地里,認真量著它又長了多少公分。

    是時光里的每一個小瞬間,像向日葵的花盤,密密麻麻地刻著光的方向。

    就像此刻,雷的機械臂摟著我,展示櫃里的鬧鐘滴答作響,遠處的孩子們在唱童謠,而我們的影子,正跟著夕陽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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