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的筆跡
凌晨三點,陳默的指尖懸在回車鍵上。屏幕里,那首題為《 基月光》的詩正泛著冷白的光,每個字都像被精密儀器打磨過,帶著一種非人的勻淨感——這是他用"筆靈"ai生成的第三十七版。窗簾縫隙漏進的霓虹在詩行上流動,恍惚間,那些文字仿佛活了過來,正無聲地詰問這究竟是誰寫的?
"發布吧。"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在空蕩的書房里發飄。作為小有名氣的先鋒詩人,他已經三年沒寫出像樣的東西了。編輯催稿的短信像未拆的賬單,塞滿了收件箱。直到上個月,他在暗網買到了"筆靈"的測試版,這款能模仿任何文風的ai,讓他重新體會到了"創作"的快感。
點擊確認的瞬間,窗外的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陳默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雙眼楮在盯著他——或許是那些被ai取代的故去詩人的幽靈?
一、炸開的獎項
《 基月光》火了。
它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炸彈,在文壇激起的漣漪迅速變成巨浪。詩歌月刊的主編在卷首語里盛贊"陳默以金屬般的冷靜解構了現代性的焦慮,其意象的先鋒性直逼三十年前的周野。"社交媒體上,文學愛好者們逐字拆解那些"充滿賽博禪意"的句子,有人甚至從"二進制的霜"里讀出了對本雅明的致敬。
陳默站在領獎台上時,聚光燈燙得他後背發疼。金筆文學獎的獎杯在手里沉甸甸的,底座刻著的"人類靈魂工程師"字樣像針一樣扎手。台下,周野的遺孀林晚正坐在第一排,她鬢角的白發在燈光下泛著銀光——這位老太太是圈內出了名的火眼金楮,當年僅憑一句"月光在瓦片上繡補丁"就斷定周野會成為巨匠。
"談談您的創作靈感?"主持人遞來話筒。
陳默喉結滾動"是對科技時代的思考。"他不敢看林晚的眼楮。那首詩里,"筆靈"至少借鑒了周野五首代表作的意象結構,甚至連換行的節奏都如出一轍。ai生成的初稿里,甚至直接出現了周野的名句,被他慌忙刪掉了。
頒獎晚宴上,林晚端著香檳走過來。她的指甲涂成暗紅色,輕輕敲了敲陳默的酒杯"陳老師,您這首詩里的" 基月光",讓我想起阿野臨終前寫的"月光是舊時代的鋁箔"。"
陳默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周先生是我的偶像,或許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老太太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歲月"阿野寫月光,總帶著點煤煙味,那是他小時候在礦區長大的緣故。您的月光太干淨了,像實驗室里造出來的。"她轉身前,輕輕說了句,"有些筆跡,是模仿不來的。"
三天後,陳默收到了法院傳票。林晚以"侵犯周野作品人格權"為由提起訴訟,更致命的是,一位匿名技術博主公布了"筆靈"的使用記錄——《 基月光》的生成過程中,用戶明確輸入了"模仿周野晚期風格"的指令。
消息像病毒一樣擴散,陳默ai抄襲的詞條沖上熱搜。作協的電話打爆了,金筆獎組委會宣布暫停頒獎結果,連三年前發表的詩作都被網友翻出來逐句比對,質疑"是不是早就用了ai"。
陳默把自己關在書房,"筆靈"的圖標在桌面上閃著綠光,像只嘲弄的眼楮。他點開那個被遺忘的文件夾,里面存著他手寫的詩稿,紙頁邊緣卷著毛邊,字跡潦草,還有被咖啡漬暈開的墨痕。那些笨拙的句子,此刻卻顯得無比真誠。
二、會議室里的風暴
"所以,你們打算判ai有罪?"
張野把卷宗拍在桌上,金屬眼鏡框後的眼楮瞪得通紅。作為互聯網大廠"深腦科技"的法務總監,他剛從深圳飛來北京,參加這場由最高法牽頭的研討會。會議室的長條桌旁,坐著法官、作家、倫理學家,還有幾位頭發花白的版權法學者。
對面的林晚代理人推了推眼鏡"我們認為,陳默與"筆靈"構成共同侵權。ai的算法本質是對人類作品的碎片化拼接,所謂"創作"不過是高級復制。"
"荒謬!"張野敲著桌子,"ai是工具,就像作家的鋼筆、畫家的顏料。難道用自動鉛筆寫字,版權就不歸自己了?"
角落里,戴著銀灰色耳機的年輕人突然開口。他叫陸明宇,是"技術倫理治理小組"的核心成員,據說為了制定新框架,已經在實驗室泡了三個月。"工具論不成立,"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普通工具不會自主學習。"筆靈"的算法模型,消化了周野全部公開作品,甚至分析了他未發表的手稿掃描件——這些數據,是深腦科技爬取的吧?"
張野的臉瞬間漲紅"我們有數據授權"
"周野去世于101novel.com18年,"陸明宇調出一份文件,投影在大屏幕上,"你們101novel.com101novel.com年才獲得林晚女士的授權,可"筆靈"的測試版101novel.com19年就上線了。"
會議室陷入沉默。窗外,初夏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被切割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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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法學者李教授清了清嗓子"關鍵在于獨創性。人類用ai創作時,究竟貢獻了多少智力勞動?是像指揮家指揮樂隊,還是像顧客點外賣?"
"我認為是前者。"陳默的代理律師舉起手,"陳先生了主題、風格建議,還對ai生成的內容進行了十多次修改——這符合創作的本質。"
"但風格建議明確指向"模仿周野","林晚代理人立刻反駁,"這已經超出合理借鑒的範疇。周野的文字風格,是他人格的延伸,就像畫家的筆觸、歌手的聲線,應當受到人格權保護。"
爭論像潮水般起落,陸明宇卻在筆記本上畫著什麼。張野注意到,他的屏幕上是一份框架草案,標題用紅筆圈著——《ai創作倫理權屬框架》。
午休時,張野在走廊攔住陸明宇"你們小組傾向于保護人類創作者?"
年輕人抬頭看他,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他臉上投下藍色的光斑"我們傾向于保護創作的本質。"他翻開筆記本,"ai可以是畫筆,但不能是槍手。使用者必須公開工具的參與度,就像電影片尾要標注特效公司。至于風格模仿"他頓了頓,"人格權不是護城河,但至少該是道警戒線。"
張野盯著他"深腦每年投入數十億研發ai創作工具,如果版權歸屬于使用者,我們的商業利益怎麼辦?"
"你們的利益建立在誰的肩膀上?"陸明宇合上書,"是數百萬被算法"學習"的創作者。框架里寫了,技術方需要向版權池支付補償——這是倫理,也是生意。"
遠處的會議室里,傳來李教授激動的聲音"版權法從誕生起就在回答一個問題什麼是人類獨有的創造力?"
張野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突然覺得,他們爭論的不只是一首詩的歸屬,而是未來人類如何定義自己的價值。
三、老太太的書房
林晚的家在老城區的胡同里,院牆上爬滿了牽牛花。陳默站在門廊下,手里攥著的道歉信被汗水浸得發皺。自訴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林晚。
書房比想象中小,四壁都是書架,最上層擺著周野的照片。老太太正用放大鏡看手稿,陽光從雕花木窗照進來,在她銀白的發梢上跳躍。
"坐吧。"她指了指藤椅,"阿野以前就坐這兒寫詩。"
陳默坐下,椅子發出吱呀的響聲。書桌上,攤開的稿紙上有周野的批注,字跡龍飛鳳舞,還有用紅筆圈出的錯字。
"知道我為什麼要告你嗎?"林晚放下放大鏡,"不是因為你用了ai,是因為你讓它學阿野。"她拿起一本詩集,"阿野二十歲時,寫壞了三百支鋼筆,指節上全是繭子。他的風格,是磨出來的,不是算出來的。"
陳默的喉頭發緊"我我只是想寫出好詩。"
"好詩是帶著體溫的。"老太太翻開一頁,"你看這句"煤煙在月光里洗澡",是他在礦區看到的真事。ai能算出意象的組合概率,算不出那種嗆人的味道。"她頓了頓,"陸明宇給我看過你們小組的框架,說要標注"ai輔助創作"。其實標不標注不重要,讀者能看出來——就像贗品永遠缺一口氣。"
陳默望著牆上的照片,周野笑得一臉桀驁。他突然想起自己十二歲時,在圖書館讀到周野的詩,那種心髒被擊中的感覺。後來他開始寫詩,在作業本背面、在餐巾紙上,那些稚嫩的句子里,藏著最純粹的熱愛。
"我想撤訴了。"林晚突然說,"昨天收到個快遞,是個中學生寄來的,說看了《 基月光》,開始讀周野的詩了。"她笑了笑,"阿野總說,好詩是種子,能發芽就行,不管是誰播的種。"
她從抽屜里拿出個牛皮本"這是阿野的創作筆記,你拿去看看。他也用過工具——早年用打字機,後來用電腦。但他說,工具是橋,不是船,到了對岸就得下來自己走。"
陳默接過本子,封面已經磨得發亮。翻開第一頁,是周野用鋼筆寫的"所有技術都是手的延伸,別讓它變成腦的替代。"
胡同里傳來收廢品的鈴鐺聲,清脆得像句詩。陳默突然明白,他害怕的不是訴訟,而是自己早已在算法里,弄丟了那個握著鋼筆、心跳如鼓的少年。
四、框架背後的齒輪
陸明宇把最後一版框架草案發給印刷廠時,窗外的天已經亮了。辦公室的白板上,貼滿了密密麻麻的便簽,有被劃掉的"ai著作權",有打著重號的"人格權保護",還有他用紅筆寫的"創作透明度"。
三個月前,小組剛成立時,爭論比會議室里更激烈。技術派堅持"ai獨立創作",認為復雜算法生成的內容已經具備獨創性;人文派則主張"全面禁止",擔心ai會徹底摧毀創作的神聖性。
"小陸,看看這個。"實習生推來一份報告,是用戶對"筆靈"的使用調查。數據顯示,68的使用者會輸入"模仿xx風格"的指令,32的人直接將ai生成的內容署上自己的名字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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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宇揉了揉太陽穴。他想起上周去拜訪一位老畫家,老人指著滿牆的畫作說"我年輕的時候,為了畫好竹子,在竹林里待了三年。現在的年輕人,用ai掃一遍鄭板橋的畫,就能生成一百張"竹石圖"——可那竹子里,沒有風的聲音。"
框架里最棘手的,是"風格模仿"的界定。算法本質是模式識別,禁止模仿,幾乎等于廢掉ai創作工具的半條命。深腦科技的ceo甚至親自來找他,許諾只要松口,就能拿到七位數的顧問費。
"陸哥,法院那邊傳來消息,陳默和林晚和解了。"實習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陳默公開道歉,還把獎金捐給了文學基金會,專門資助青年創作者。"
陸明宇點開新聞,陳默的照片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卻笑得很坦然。他想起第一次見陳默,那個男人蜷縮在沙發里,反復說"我只是太想寫出好東西了",像個迷路的孩子。
手機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視頻。屏幕里,父親正對著ai繪畫軟件搗鼓,老太太在旁邊指揮"把牡丹的顏色調亮點,像你爸年輕時畫的那樣。"父親去世十年了,母親總說,看ai畫的畫,就像他還在身邊。
陸明宇突然懂了。技術從來不是問題,關鍵是人類如何安放自己的欲望與情感。ai可以是鏡子,映照我們的才華,也可以是面具,掩蓋我們的懶惰——但最終,選擇成為什麼的,依然是我們自己。
他拿起筆,在框架的最後加上一行字"創作的倫理,本質是人的倫理。"
窗外的陽光漫進辦公室,照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上。那些關于算法、版權、人格權的爭論,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們要守護的,不只是法律條文,更是人類創作中那點不可復制的、帶著瑕疵的真誠。
五、新的筆跡
陳默再次提筆時,是在社區圖書館的自習室。他沒用電腦,面前攤著的是最普通的稿紙,筆是十塊錢三支的圓珠筆。
筆尖劃過紙面,留下沙沙的聲響。他寫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涂改,有時一個詞要琢磨十幾分鐘。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紙頁上投下窗框的影子,像個溫柔的計時器。
他在寫一個關于ai詩人的故事機器人寫下無數完美的詩,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人類會為一句"月亮像塊被啃過的餅干"流淚。直到有一天,它的程序因故障出錯,寫出一句病句,反而被人類稱贊"充滿生命力"。
寫到結尾時,陳默的眼眶熱了。他想起林晚的話,想起周野筆記里的批注,想起那些被自己刪掉的、笨拙的詩句。原來創作從來不是追求完美,而是袒露真實——哪怕真實里有猶豫、有瑕疵、有不合邏輯的溫柔。
手機震動,是編輯發來的消息,說看到了他的道歉聲明,問他有沒有新作品。陳默想了想,拍下桌上的手稿,回復"還在寫,有點慢,但這次是我自己寫的。"
編輯很快回了個笑臉"慢沒關系,我們等。"
陳默放下手機,繼續寫字。筆尖在紙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像他此刻起伏的心緒。窗外的梧桐葉又開始沙沙作響,這一次,听起來像在為他鼓掌。
不遠處的書架上,新到了一批書,最顯眼的位置擺著《ai創作倫理權屬框架》白皮書。封面上,陸明宇的名字旁邊,印著一行小字"所有技術都是手的延伸,而手,永遠連著心。"
夕陽西下時,陳默終于寫完了最後一句。他合上筆帽,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月亮正悄悄爬上來——那是屬于人類的、帶著煤煙味和咖啡漬的、不完美卻無比真實的月光。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陸明宇收到了印刷廠送來的樣書。他翻開扉頁,突然想給父親寫封信,說說自己參與制定的這個框架,說說那些關于創作與人性的爭論。他拿出信紙,決定不用語音輸入,而是親手寫下每一個字,就像小時候,父親握著他的手教他寫字那樣。
筆尖落下的瞬間,他仿佛听見無數支筆在同時書寫——有古代文人的毛筆,有周野的鋼筆,有陳默的圓珠筆,還有未來孩子們手中的、尚未發明的筆。那些不同的筆跡,穿越時空,在紙上匯成同一句話
我們因創造而成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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