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空中的眼楮
凌晨三點,林默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的推送標題讓他瞬間清醒——《無人機夜間偷拍案件頻發,某明星臥室私密照遭曝光》。作為市科技倫理委員會的秘書長,這樣的新聞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但每次看到,那種無力感仍會像藤蔓一樣纏上心頭。
他起身走到窗邊,城市的光污染讓夜空泛著淡橙色。遠處的寫字樓樓頂,一架小型無人機正閃爍著綠光掠過,在雲層下劃出一道模糊的弧線。三天前,住在老城區的張阿姨來委員會投訴,說自家院子里曬的被子總被無人機騷擾,有次甚至拍到了她孫女換衣服的畫面。"那些小飛機就像蒼蠅一樣,揮都揮不走。"老人攥著褪色的碎花手絹,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技術發展的速度永遠超乎想象。五年前,無人機還只是航模愛好者的玩具,如今卻成了物流行業的主力——外賣平台用它送餐,快遞公司靠它送貨,連社區團購都開始用無人機配送蔬菜。與此同時,各種用途的監控無人機也遍地開花,小區物業用它巡邏,工廠用它巡檢,甚至連私家偵探都裝備了帶夜視功能的機型。
"林秘,早會資料整理好了。"實習生小陳抱著文件夾進來時,林默正對著地圖標記最近的投訴地點。屏幕上的紅點已經密集得像一片疹子,大多集中在居民區和醫院附近。上周,市中心醫院的icu病房被無人機拍到內部畫面,患者家屬鬧到了衛健委,說連臨終前的最後一點隱私都被剝奪了。
早會上,物流協會的代表率先發難。"現在全城每天有超過五千架物流無人機在飛,要是劃定那麼多禁飛區,配送效率至少下降三成。"穿西裝的男人敲著桌子,語氣里滿是不滿,"客戶下單半小時就要送到,禁飛區一多,我們怎麼保證時效?"
"效率不能建立在侵犯隱私的基礎上。"市第一醫院的副院長推了推眼鏡,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昨天有架無人機直接撞在了兒科病房的玻璃上,嚇得剛做完手術的孩子大哭了半個小時。你們所謂的效率,是拿病人的安危換的?"
爭論像失控的無人機一樣盤旋上升。隱私權保護組織的代表拿出一沓照片,有拍到居民在陽台晾曬內衣的,有拍到情侶在公園長椅上親吻的,甚至還有拍到老人在家中跌倒的——這些本該屬于私人領域的畫面,都成了某些人牟利的素材。而物流企業則展示了後台數據,過去一年里,無人機配送讓同城物流成本降低了40,偏遠山區的急救藥品也能靠它及時送達。
林默看著窗外,一群鴿子從辦公樓前飛過,翅膀劃破晨光。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天空是屬于鳥類和風箏的,而現在,越來越多的空域被金屬造物佔據。"我們不是要禁止無人機,"他敲了敲桌子,讓會議室安靜下來,"而是要給它們劃一條線。"
接下來的三個月,林默的團隊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們帶著測繪儀走訪了全市的居民區、醫院、學校,用激光測距儀測量建築物的高度,標記出需要保護的區域邊界。在老舊的紅磚居民樓區,他們要爬上頂樓,記錄每層窗戶的朝向;在醫院的住院部,他們和醫生護士一起,確定哪些區域絕對不能被航拍。
最難的是協調各方利益。有次在高檔別墅區,業主們要求把整個小區都劃為禁飛區,連外賣無人機都不能進,這讓附近的外賣站點負責人急得差點當場下跪。"這片小區要是禁飛,我們站點一半的訂單都得黃。"男人紅著眼圈說,"底下還有二十多個兄弟等著吃飯呢。"
最終,團隊想出了"動態禁飛"的方案——白天允許物流無人機在特定航道飛行,晚上十點後全面禁飛;私人住宅的院子和陽台屬于絕對禁飛區,但小區公共區域可以允許經備案的無人機通行;醫院的病房樓設立50米半徑的禁飛圈,而門診樓周邊則允許物流無人機在指定高度通行。
規則的另一項核心內容,是給每架無人機裝上"電子身份證"。林默帶著技術團隊拜訪了十幾家無人機生產企業,要求在新機出廠時就植入唯一的身份芯片,記錄所有者信息和飛行數據。"就像汽車的車牌和黑匣子,"他在技術研討會上說,"出了問題,能找到責任人;飛了不該飛的地方,系統能自動報警。"
反對的聲音來自兩個極端。無人機愛好者們覺得這是對他們自由的限制,"我們玩航模幾十年了,憑什麼要被盯得這麼緊?"而隱私保護激進派則認為,僅僅裝身份標識遠遠不夠,"只要它們還能在天上飛,就有偷拍的可能。"
在一次公開听證會上,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突然站起來,舉起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畫面里,一架無人機正從他家浴室的窗戶縫隙往里拍,鏡頭晃動中能看到他妻子驚恐的臉。"這就是你們說的安全?"年輕人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我按你們給的舉報電話打了三次,到現在都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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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听證會結束後,林默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里,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像一片流動的星河,而在這片光芒之上,無數架無人機正在夜色中穿梭。他打開手機,看到團隊開發的公眾監督平台後台,已經有上千條舉報信息在等待處理。
《無人機倫理飛行規則》最終在半年後正式出台。規則實施那天,林默帶著團隊在市中心廣場設置了宣傳點。他們展示了新的身份標識芯片,演示了飛行軌跡查詢系統,還教市民們如何用手機p舉報違規飛行的無人機。
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顫巍巍地問"以後,那些小飛機就不會偷看我們家院子了?"林默點點頭,給她遞上一份印有舉報二維碼的宣傳單。老人戴上老花鏡,仔細看著單子上的字,突然笑了"這樣我就能放心在院子里曬太陽了。"
規則實施後的第一個月,違規飛行的舉報量下降了67。有次林默去醫院復查膝蓋,看到住院部的樓頂上,一架物流無人機正懸停在指定的投放點,將一個藥箱緩緩放下,整個過程都在監控攝像頭的注視下進行。護士告訴他,現在急救藥品的配送時間比以前縮短了一半,"以前從藥房送到病房要十幾分鐘,現在五分鐘就到了。"
但爭議並沒有完全消失。有天深夜,林默接到值班同事的電話,說系統監測到一架無人機闖入了某明星的別墅禁飛區。他們根據身份標識找到了機主,發現是個剛入行的狗仔,正試圖偷拍明星的家庭聚會。"這就是規則存在的意義,"林默在第二天的晨會上說,"我們不能保證沒人犯規,但至少犯規後,我們能抓住他。"
秋末的一個周末,林默帶著女兒去郊外放風箏。天空很藍,幾架物流無人機在遠處的公路上空飛行,像一群忙碌的工蜂。女兒指著天上的風箏歡呼,陽光灑在她臉上,映出細小的絨毛。林默想起剛入行時,老領導說過的一句話"好的規則,就像放風箏的線,它不會阻止風箏飛,只會讓它飛得更穩。"
他看著自家的風箏越飛越高,在風中穩穩地飄動。遠處的無人機還在不知疲倦地穿梭,它們和風箏共享著這片天空,卻因為那條看不見的規則,各自守著自己的邊界。或許,這就是科技與倫理最好的相處方式——不是相互對抗,而是找到彼此共存的空間。
回家的路上,林默的手機收到一條推送,是市科技倫理委員會的公眾號文章,標題是《懸在空中的眼楮,需要裝上限速器》。他點開文章,看到下面有很多留言。有人說現在終于敢在陽台晾衣服了,有人說外賣送到家的速度更快了,還有人建議再增加一些公園的禁飛區。
車窗外,夕陽正慢慢沉入遠山,給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林默知道,《無人機倫理飛行規則》不是終點,隨著技術的發展,新的問題還會不斷出現。但只要願意傾听,願意調整,願意在進步與保護之間尋找平衡,那些懸在空中的眼楮,終究會成為守護生活的力量,而不是威脅。
他想起听證會那天,那個憤怒的年輕人後來發來的一條信息"昨天看到一架無人機幫隔壁樓的老人送藥,突然覺得,也許它們不全是壞東西。"林默笑了笑,給那條信息點了個贊。有些改變,總是在不經意間,悄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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