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五分,乾坤堂的門環突然發出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徐應德猛地從診椅上驚醒,手中把玩的銅錢\"叮當\"掉在地上。門環還在規律作響——這是天醫門百年傳訊暗號,意味著有同道中人遇險。
\"師父!\"他剛轉身就撞上張天師的後背。老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手中青銅燈的火焰詭異地縮成綠豆大小,泛著幽藍。
\"別應門。\"張天師按住他肩膀,\"不是活人。\"
銅門環突然劇烈震顫,整扇紅木大門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徐應德胸口的天醫印記突然灼痛,他扯開衣領——原本金色的\"徐應德\"三字正滲出黑血,而下方\"鄭明遠\"的名字在瘋狂閃爍。
\"不好!\"張天師甩出三枚銅錢釘在門上,\"那孩子出事了!\"
\"嘩啦\"一聲,大門碎裂。站在月光下的不是鄭明遠,而是一尊等身銅像——那銅像面容模糊,擺出童子作揖的姿勢,但脖頸處分明有一圈新鮮的血痕。
徐應德倒吸冷氣︰\"銅人借命術?\"
話音未落,銅像突然裂開,數十只銅錢大小的蜘蛛從縫隙涌出。每只蜘蛛背上都刻著\"莫\"字,爬過的地方留下焦黑的痕跡。
\"退後!\"張天師將青銅燈往地上一頓,七道火線呈北斗狀蔓延,蜘蛛在火中發出嬰兒般的啼哭。但最後一簇火苗突然轉向,竟朝著徐應德撲來!
徐應德側身閃避,火苗擦過他耳際,將身後藥櫃上的陶罐炸得粉碎。罐中存放的百年尸骨灰飄揚在空中,灰燼組成個猙獰的\"債\"字。
\"師父小心!\"徐應德突然發現張天師的影子不對勁——本該隨火光搖曳的影子,此刻正自行抬起\"手\",掐向老人後頸!
桃木劍刺穿影子的瞬間,徐應德虎口迸裂。劍尖傳來觸感不像刺入虛影,倒像是扎進某種粘稠的實體。更駭人的是,他發現自己手臂上浮現出與影子被刺位置相同的傷口。
\"斬影即傷身...\"張天師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青銅燈上,\"是因果倒懸咒!\"
火焰暴漲,照亮整個前廳。徐應德這才看清——所有物體的影子都朝著反常方向傾斜,而他們兩人的影子竟在彼此攻擊!
\"叮\"的一聲,天醫令從供桌跌落。令牌背面新浮現的血字讓徐應德渾身發冷︰
「鄭明遠替命失敗
莫懷古因果反轉
寅時三刻收債」
張天師突然拽著他撲向右側。原先站立處的地磚無聲塌陷,露出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洞中伸出無數由銅錢串成的鎖鏈,鎖鏈盡頭拴著個模糊人影——看身形,分明是失蹤的鄭明遠!
\"孩子還活著!\"徐應德剛要上前,胸口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低頭看去,三條銅錢鎖鏈不知何時已穿透他胸膛,正將他的生命力源源不斷輸送給洞中人影。
\"你以為破了命格轉換就贏了?\"洞中傳來莫懷古的嗤笑,\"血契真正的用法,是讓債主與欠債人永世糾纏啊...\"
張天師突然將青銅燈按在徐應德傷口處。劇痛中,徐應德看到驚人一幕——自己流出的血被燈焰吞噬後,竟化作金線反向流入鄭明遠體內!男孩的影子漸漸清晰,而洞中莫懷古的輪廓開始扭曲。
\"老東西你敢!\"莫懷古暴怒,所有銅錢鎖鏈調轉方向刺向張天師。老人不躲不閃,任由鎖鏈穿透腹部,卻趁機將天醫令擲入洞中。
令牌擊中鄭明遠額頭的剎那,整間醫館突然倒轉!徐應德發現自己站在天花板上,而洞窟變成了高懸頭頂的旋渦。最詭異的是,此刻從旋渦中墜落的,竟是莫懷古的慘叫︰
\"張守一!你竟然把雙生魂——\"
重物墜地聲從後院傳來。徐應德沖過去時,看到鄭明遠昏迷在法陣中央,而陣眼處插著半截殘燈——正是莫懷古當年帶走的那半盞!
\"師父!\"他回頭驚呼,張天師腹部的鎖鏈已化作黑煙消散,但傷口處嵌著七枚銅錢,排列形狀與男孩當初的銅錢瘡一模一樣。
老人踉蹌著按住法陣邊緣︰\"快...看燈芯...\"
徐應德捏訣開天眼,殘燈內部景象讓他毛骨悚然︰燈芯根本不是棉線,而是一截嬰兒臍帶!臍帶纏繞著三根金發,正隨著呼吸節奏微微搏動。
\"這是...\"
\"我的頭發。\"鄭明遠不知何時醒了,眼神卻是詭異的成熟,\"三十年前,張天師親手剪下的。\"
徐應德劍指男孩︰\"莫懷古!\"
\"錯啦。\"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不屬于孩童的森白牙齒,\"我是當年那個本該被獻祭的雙生魂。\"他撫摸殘燈,\"多虧莫懷古帶走這半盞燈,我才能借著血契復活...\"
張天師突然暴起發難,七枚銅錢從傷口激射而出,釘住男孩七竅。但男孩身體像陶器般龜裂,露出內里蠕動的銅錢蟲群。
\"沒用的。\"蟲群組成的人形嗤笑,\"只要血契存在,你們每救一個人,就會壯大我一份力量...\"
蟲群突然撲向徐應德。千鈞一發之際,後院古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一道水柱沖天而起,裹著個渾身長滿銅錢瘡的老者——竟是本該死在醫院的鄭宏!
\"爸...爸?\"鄭明遠的聲音突然恢復童真,蟲群動作一滯。
老者睜開渾濁的雙眼,一把攥住蟲群︰\"莫懷古!你說用我的命換兒子健康...卻把我們父子都做成了傀儡!\"
蟲群在鄭宏手中發出尖叫,銅錢紛紛脫落。徐應德趁機將青銅燈扣在殘燈上,兩半燈盞相撞迸發出刺目金光。
\"不!\"莫懷古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們根本不懂血契真諦!\"
金光中浮現出三百年前的場景︰年輕時的張天師與莫懷古共同主持儀式,兩盞青銅燈分別裝著個銅錢嬰兒——他們竟是將自己的雙生魂分離鎮壓!
\"原來如此...\"徐應德恍然大悟,\"血契不是傳承契約...是封印契約!\"
張天師突然割開手腕,血灑在合並的燈盞上︰\"今日重訂血契!徐應德,接令!\"
天醫令從井中飛出,令牌背面\"張天師\"的名字開始消失。與之對應的,老人身上的銅錢瘡急速蔓延,而徐應德胸前的傷口卻開始愈合。
\"師父!不要!\"徐應德想去阻攔,卻被鄭宏攔住。瀕死的老者眼中流下血淚︰\"讓他完成儀式...這是唯一能...\"
莫懷古的狂笑突然變成慘叫。合並的燈盞中,兩個銅錢嬰兒正在相互吞噬!天醫令劇烈震顫,背面浮現出全新的銘文︰
「天醫正道
以血為契
徐應德
鄭明遠」
\"原來新一代的雙生魂是...\"徐應德話音未落,整盞青銅燈轟然炸裂。無數銅錢碎片在空中重組,最終化作兩枚嶄新的天醫令,分別沒入徐應德與甦醒的鄭明遠胸口。
塵埃落定時,張天師已化作銅像。最後一刻,徐應德看到老人嘴角的微笑,和銅像掌心用血畫出的卦象——那是\"革\"卦,寓意破而後立。
門外傳來晨鐘,新的一天開始了。鄭明遠懵懂地摸著胸口令牌印記,而徐應德望向診室角落——在那里,張天師的影子正對他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