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滿府的人嚇了一大跳，特別是老夫人，撫住胸口好一會兒沒喘過這口氣︰“怎，怎麼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讓這個畜生自己說！”徐止氣的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快要化為實質。
大夫人看著兒子跪在滿是碎片的地面，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上前拽住夫君的袖子︰“夫君，有話好好說，你發這麼大的火干什麼？”
徐止回手，“啪！”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直打的大夫人身子一歪，要不是被丫鬟眼疾手快扶住，都要摔倒在地。
這一下，連坐著的老夫人都驚的站了起來，大夫人再不濟，也是尚書府的長房長媳，豈能說打就打的？況且，徐止此人，從年輕那會兒，就是出了名的溫潤，生再大的氣，最多一甩袖子走人，何曾會動手毆打？打的還是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枕邊人？
大夫人滿臉驚駭的捂住了臉龐，她以為夫君納妾已是對她最大的羞辱，沒想到當著滿府的人，竟然挨了打。
“夫君，你，你——”
“娶妻不賢，毀三代，你這個毒婦，是要毀了我徐家才甘心嗎？！”徐止嘶吼間喉頭腥甜，毀了，一切都毀了……
“三個孩子，都被你教導成了這個樣子，你用心何其狠毒啊~”
“到底出了何事？你先說出來？別動氣。”老夫人忙不迭的安慰兒子，生怕他被氣出個好歹。
徐止看著母親滿頭的白發，仰天長嘆︰“母親，全都完了，我徐家——後繼無人啊~”
“你慢慢說，慢慢說。”老夫人拄著拐杖過去，親自端起一盞茶，順著兒子是後背，“喝口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別再動怒了。”
徐止接過茶水，他都忘了自己一下午忙的連口水都沒喝，此時才突然覺得嗓子干渴的難受。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混著那股腥甜咽下，眼眶驀地濕潤了——想他花費十余年，精心教導出來的兒子，就這麼廢了……
老夫人看著兒子流淚，跟著眼淚奪眶而出，這個冬天，過的什麼日子啊？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徐家的雨何時停呢？
母子二人這邊哭，大夫人捂著臉在那邊哭，看呆了二夫人，她坐立難安的待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婆，婆母，您冷靜啊。”
好在這個時候，二房徐卓回來了。徐止花了力氣，為他謀了一個好差事，吏部不知是多少人擠破頭想去的地方，同時也是年前前後最為忙碌的部門。
但——今日他提早回了府，無他，全是徐宗雨惹出的禍事。
“夫君。”二夫人見他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
徐卓扶住夫人，輕嘆一聲︰“你身子笨重，先回去吧，這里有我。”
“可——”二夫人看了看哭做一團的大房，有些不放心。
“已成定局之事，你在與不在，都改變不了分毫，身子重要。”
徐卓勸走了夫人，轉頭命人拿來府中懲罰下人用的鞭子，在手里掂了掂，走到徐宗雨的身後，“啪！”就是一鞭子。
“嗝！”大夫人跟著一哆嗦，顧不上自己傷心，出言制止︰“你干什麼？！”
徐卓不理會她，只定定的看著徐止，沉聲道︰“大哥，今日咱們徐府，能不能重塑家風？一個養女，你們養歪是因為她不是徐家的血脈，夢哥兒養歪，尚可推脫他不是長子，肩上沒有重任，那他呢——”
徐卓拔高了聲音，指著地上臉色煞白的人︰“堂堂的尚書府嫡子，竟處心積慮，勾結外臣，算計著把自己的親生妹妹送給胡人！我們徐家的門風與脊梁，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斷送在這孽障手中嗎？”
老夫人听完，腦子一片混沌，她怎麼听不懂這話？勾結外臣，算計自己親妹妹，是她引以為傲的長孫做的？
“卓兒，你說什麼？親妹妹，誰？”
“母親。”徐卓正色，剛要說話，被徐止攔了下來︰
“二弟！母親怕是，承受不住……”
“不說我不是更急？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現在就給我說清楚！”老夫人急了，勾結外臣是大罪，徐家可能承受的住？
“我來吧。”徐止呼出一口氣，精神萎靡下去，像是那個風華無雙的男人，瞬間老去，“今日聖上離去之時，我見他，見宗雨跟上去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便急忙追了上去。事情原本是與我徐家沒什麼干系，不過是使臣那邊出了岔子……”
語調平靜，無悲無喜，以防母親承受不住，徐止特意掩蓋了一些徐宗雨神志不清時說的太過荒唐的話語。盡管如此，听到孫子被聖上親口擼去了所有職餃時，老夫人仍然一個倒仰，暈死過去。”
下人們一頓的手忙腳亂，叫來府醫，把人送去了常寧院。
徐卓沒走，他看著大哥，明顯要等一個交代。徐宗雨丟的不是他個人的臉，整個徐府都會受到他的連累。
徐止抬手搓了把臉，看著跪在地上的徐宗雨問道︰“如今你把一切都折騰沒了，心里可舒服了？”
徐宗雨渾身一顫，強撐著的硬氣像是被這句話抽干，他僵硬且緩慢的跪伏在地，額頭磕在瓷器碎渣之上，喉嚨里滾出一聲及其壓抑、近乎嗚咽的哀鳴，每一個字似乎都浸滿了血淚︰“兒子，誠心悔過，求，父親，責罰。”
舒服？他簡直是挖心掏肝，痛不欲生。昔日唾手可得的錦繡前程、父親的期許，家族的顏面，都成了那無情冰冷的回旋鏢，打得他悲憤欲絕。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代價”二字的千鈞之重，壓得的他脊梁斷裂，前途盡毀。
“呵——”徐止笑了，笑容中滿是嘲諷與苦澀，“你的人生，終究要自己來品嘗惡果，我罰與不罰，還有何意義？當初，我那般訓誡于你，婉婉是你的妹妹，要善待于她，你可有听進去一句？”
徐止起身，身子猛是晃了一下，扶住椅背才堪堪站穩，語氣是絕望後的平靜︰“罷了，你的懺悔之路才剛剛開始，有的是時間，來反省你今日之過。”
“父親！”見他要走，徐宗雨猛的抬頭，淒厲的呼喊撕裂了夜空，“父親當真，要棄我而去了嗎？”
刺目的血水，從被碎片劃破的傷口處洶涌而出，如同一道猙獰的紅色溪流，順著額角，眉骨蜿蜒而下，瞬間染紅了他半邊蒼白的面容。血混合著淚，在原本清俊的臉上，劃出狼狽不堪的痕跡。曾經的翩翩貴公子，此刻唯剩滿身頹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