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間。”徐宗雨伸手一指,正是甦尼爾旁邊的一間。
“您請。”掌櫃的招來小伙計,伙計肩頭搭著毛巾,進去就忙活著把桌椅重新擦了一遍,“客官您坐,想吃什麼盡管吩咐。”
徐宗雨心不在焉的點了幾樣招牌菜,揮手讓掌櫃的與伙計退下。
房門一關,雅間頓時安靜下來,只隱約能听到隔壁傳來模糊的談話聲,胡人特有的抑揚頓挫,听在耳中仿佛沒那麼難听。徐宗雨端坐主位,看似在靜候菜肴,實則全副身心都傾注在了那堵薄薄的隔牆之上。
青木與青竹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只覺得這小小的雅間內的空氣比外頭陰沉的天空還要凝滯幾分。
菜肴很快上齊,香氣四溢,徐宗雨沒什麼食欲的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筍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味同嚼蠟。
小伙計敲門後再度探頭進來︰“這位客官可要酒水?本店的黃酒略有薄名。”
“……來一壺吧。”徐宗雨沒想喝酒,還是鬼使神差的要了壺。
伙計高興的“ ”下樓,很快又“ ”上來,送來一壺溫的正好的酒。
隔壁的談笑風生一陣陣的傳來,時而高昂,時而低沉,偏生沒有半點要起身尋人的跡象。徐宗雨听的久了,甚至分辨出了三個人不同的音線,對方的每一次笑聲,都像一根針,輕輕扎在他日益膨脹的焦慮之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桌上的菜肴漸漸失了熱度,徐宗雨心頭的那點漣漪早隨著那壺酒變的冰涼。
他原以為的“偶遇”良機,眼看就要在對方的無視中化為泡影,徒留一場自作多情的尷尬。這種徹底被忽視的感覺,更讓他難以忍受。
青竹看著主子越來越沉的臉色,試探的輕聲道︰“大公子,菜涼了,要不找伙計給您熱熱?”
徐宗雨恍若未聞,用力的捏緊手中的筷子,他不能被動的等下去了。要是胡人酒足飯飽後離開,他今日這番舉動,豈不成了一場笑話?可二樓之上,他不知別的雅間坐的是誰,要是貿然的敲開胡人的門被別人看到……
正猶豫不決時,隔壁傳來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音,似乎有人起身!徐宗雨心頭一突,以為他們要走,急忙低聲吩咐道︰“打開門!”
青木不明所以,還是快速的拉開雅間的門。
隔壁的門“嘩啦”一聲打開,胡人帶著幾分醉意,略顯生硬的的話傳過來︰“去問問掌櫃的,還有沒有酒?再送兩盤肉菜,好酒配好菜才行——等等,我親自去,你們在這等著。”
隨著話語,甦尼爾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不知是不是醉意朦朧,用手扶住了牆壁,眼光恰好掃進這邊的雅間。
機會!徐宗雨壓下心口的狂跳,臉上笑的溫和有禮︰“使臣想要喝酒?我這有一壺未動,不如先拿去喝著慢等。”
“哦?”甦尼爾眼神眯起,“這位是?”
徐宗雨被問的心頭一堵,竟不認識他嗎?
“呵呵,在下乃徐尚書府長子,任職京兆府文書。”
“原來是徐大人。”甦尼爾拱手,“在下甦尼爾,失敬失敬,怎麼徐大人獨自在此用膳?不如過來我們一起熱鬧熱鬧?”
“如此……不妥吧,怎好隨意打攪使臣?”徐宗雨壓下心底的雀躍,故作矜持。
甦尼爾沒說話,轉過身面向樓梯口方向,看似好像就要離開。
徐宗雨心頭一慌,下意識的就要起身把人喊住。
“呵~”一聲輕笑,甦尼爾回頭望過來,正巧把徐宗雨的急切盡收眼底,“不打攪,在下喝酒正覺得無趣呢,徐大人當真不過來嗎?”
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了然與戲謔,那神態仿佛是在逗弄什麼唾手可得的獵物。
徐宗雨僵住片刻,暗自咬了咬牙,他自己的命運,要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此,多謝使者美意。”
“請——”甦尼爾抬手相邀。
兩名胡人下屬,很有眼色的出來站立在門口,他們此番動作,讓本想跟著進去的青竹青木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青木有些擔心的看了青竹一眼,對方是武將,他們公子是文臣吶,這——怎能放心二人獨處
“徐大人的下人,似乎不太放心?”甦尼爾意味深長道。
徐宗雨掃了兩名小廝一眼︰“不可無禮,在外等候便是。”
“是——”青木歸規規矩矩的站好,與青竹守著一側門。
對面的兩名高大的胡人對著二人呲牙一笑,笑出了幾絲陰森的意味,青竹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誰跟你笑呢?粗鄙的胡人!
“徐大人,請坐,要是早點知道徐大人在隔壁,再下就不用在這喝悶酒了。”甦尼爾客氣道。
“使臣因何來了這里?京城的飯菜吃著合口嗎?”徐宗雨看了眼桌上殘羹,基本都是肉食。
“貴國行程已經過半,單于交代我等的事情,眼看一件未成,實在是心中煩悶,這才借酒澆愁,讓徐大人見笑了。”甦尼爾召來伙計撤下桌上的盤碗,重新要了幾樣菜。
“徐大人年輕有為,實在是令我等羨慕。”
“使臣過譽了。”徐宗雨許久沒听到這般夸贊,乍一听心中飄飄然。
說來奇怪,以前每每遇到別人的夸贊,總覺得心煩。一段日子沒听後,竟然開始想念那些人贊許中夾雜著艷羨的目光。
甦尼爾親自為兩人斟酒,帶著琥珀色的液體被輕輕推了過去︰“京城的酒最為醇厚綿長,不像我們草原的酒,烈的燒喉嚨。”
他舉杯示意,隨後一飲而盡,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對面人的臉。
徐宗雨垂眸看著面前的酒,抬手捏起酒杯輕啜一口,他平日不愛喝酒,什麼樣的酒都覺得灼燒喉嚨。
“徐大人這般溫潤之人,就該相配這種醇香的酒。”甦尼爾爽朗一笑,復又將酒滿上。
徐宗雨怔愣一瞬,這話——听著真是別扭︰“使臣過譽,酒雖醇香,卻易醉人。听聞草原遼闊,縱馬馳騁,別有一番天地。”
“徐大人會騎馬?”甦尼爾挑眉。
“會,只是馬術不精,不及貴部那般馬技出眾。”徐宗雨試圖將話題引向正軌,“使臣這般回去,不知是否會受到大單于的訓斥?”
甦尼爾眯起眼,像是帶著幾分醉意︰“我們草原兒女,向來在馬背長大,會些騎術也正常。至于——”
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面敲門聲打斷︰“客官,您要的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