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火最近時常想起張啟靈。
初聞張啟靈死訊時,他滿心的不相信,覺得一定是哪里出錯了,那可是張啟靈啊……卻又在不得不在一個個證據下如提線木偶一般旁觀著張家人為他籌備葬禮。
直到最近,大概是在棺槨前守靈的時候太多了,廖星火終于開始意識到張啟靈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他不會再為廖星火梳理長發,不會再用溫和而沉靜的雙眸注視他,不會再和他一同在傍晚的花園里散步,不會再在無人時牽起他的手,不會再……
他什麼也不會再做了,因為人死掉了就是這個樣子,人死如燈滅,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按照當地習俗,要在頭七之前將已逝之人生前用過的所有東西,穿過的所有衣物都焚燒一空,廖星火的住處空了一半,他的心也被生生剜去了一半。
有時廖星火守在靈前,腦袋里其實什麼也沒有想,但是看著那寫著亡夫姓名的牌位,整個人就像是被攪成了一灘碎肉,眼淚或許在流,但他其實是不太能感受到的。
“夫人會把眼楮哭壞的。”年長些的族人憂心忡忡。
老人常言人這一生的眼淚是有定數的,哭完了,眼楮就會再也看不到了,更甚者甚至對壽數也有影響。
夫人不會歇斯底里地哭嚎,他總是守在靈前無言垂淚,一雙眸子里是拭不去也抹不干的悲楚哀思,叫人看著都仿佛如同身受。
有張海樓那些話在前,廖星火每到餐時多多少少都能吃進去一些東西,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不過是在吊著自己的命罷了,能撐到什麼時候都說不好。
“再不想想辦法,他就要跟著一起去了。”張海樓靠在牆邊,眉眼被屋檐投下的陰影遮擋,看不大真切。
站在他對面的是個文雅清致的男子,一身孝服彰顯著他張家人的身份,聞言,他表情微變。
“你想的辦法里還包括解決夫人用剩的殘羹?”
張海樓似乎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是聲音不大,讓人听不太真切,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但是口齒清晰,讓人不想听見都難。
“那個是我的嗜好。”
張海樓坦坦蕩蕩,好像根本沒看到在自己說完話之後臉色陡然沉下來的張海俠。
張海俠深深吸氣,然後呼出。
“阿鹽,不要亂說話。”
阿鹽是張海樓的乳名,至于為何取這麼個乳名,大約是秉著賤名好養活的想法取出來的,同樣的道理還有張海俠的乳名蝦仔。
這兩人倒是人如其名,都是海邊的。
“我又不是傻子,這樣的話當然不會同旁人亂說,你若是不問我,我連你都不會說。”
張海樓從牆邊緩緩站直,語氣認真了幾分。
“蝦仔,家主已經不在了,他這些時日如何心如死灰你也看到了,他需要人照顧。”
張海俠臉色愈沉“那不是你口中的‘他’,那是夫人,不需要特定的哪一個人來照顧,自會有許多人看顧好夫人。”
“你當真是這麼認為的嗎?”張海樓歪了下頭,有種天真的好奇,“你是真的這麼覺得,還是……不想再看到有個人出現在他身旁?”
“張海樓!”
張海俠低聲呵止“休要胡言亂語!”
張海樓似是又笑了一下。
“那你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好了。但是蝦仔,我可以不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也不要管我如何行事,總歸……我又不會害他。”
張海俠已經平靜了下來,離開前深深地看了張海樓一眼。
“你已經在害他了。”
張海樓唇角壓平,目送張海俠離開,半晌,不以為意地扯了扯嘴角。
……
當看到張海樓仍舊我行我素地出現在靈堂里的時候,張海客就知道張海俠也沒有勸住他。
雖說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甚至隱隱覺得這個可能最有可能發生,但看見張海樓近乎逾矩地為夫人忙前忙後的時候,張海客心中仍然生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他怎麼能這麼做……
他果然會這麼做。
但他最好不要這麼做。
張海客沉吟許久,在張海樓順手又要接過廖星火手中瓷碗,而廖星火隱隱不太想遞過去的時候,他走了過去。
一手將張海樓推開,一手接過瓷碗,同時擠身兩人中間,張海客微微垂眼。
“夫人。”
比起張海樓,廖星火更熟悉張海客一些,畢竟他可是張啟靈的左膀右臂,算是最常出現在廖星火面前的張家族人了。
“海客。”廖星火暗自松了口氣,松開了搭在瓷碗邊緣的手指。
張海客眼垂得更低了,而一旁的張海樓看到他這個表情,心中不由輕嗤。
裝什麼大尾巴狼?
“夫人還是要照顧好自己。”張海客未曾抬頭,但他這些日子已經在靈堂外看得足夠真切了。
廖星火本就只是因為張海樓的冒犯而從不斷下墜的傷痛之中抽離了一瞬,此刻神情一恍,被激出來的那一絲活泛氣兒都沒了,輕輕搖了下頭,不想再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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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是沒話找話的張海客不由心中懊惱,他這是什麼腦子,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夫人。”張海樓就在這時開口,“夫人的衣裳髒了,不如回去換一件吧。”
他說的是兩人共同端著一個瓷碗時,不小心將湯汁濺出來些許而染髒的一角衣擺。
廖星火再提不起精神,也不想穿著髒衣裳守在靈前。
他輕嘆一聲,提起衣擺就要起身,未料他今日實在是跪坐了太久,即便有支踵,腿腳也有些發麻,起身時竟踉蹌幾步,眼看著就要摔倒。
兩只手穩穩地托住了他細窄腰身,竟然掌比腰寬,一只手都要覆住他全部腰腹,兩只手更是綽綽有余,掐出一把空余來。
他身形不穩之時,張海客與張海樓都一同伸手了。
只是兩人一個被擠得稍遠了一些,另一個手里還端著個碗又低著頭,居然都沒有另外一個人反應快。
張海俠心髒狂跳,雙托著廖星火的腰,一時幾乎都呆住了。
在廖星火驚魂未定地回望時,他才如夢初醒般將人扶正,而後連連後退,退出了五步之外。
他身形端正,垂在身側的兩只手卻不由自主地蜷縮著,如同火燎過般。
“……夫人,方才一時情急,還請見諒。”
“無妨。”廖星火穩住心神,腰側略有些微痛,大概是張海俠剛才心急所以力氣大了些。
當朝男女大防並不嚴重,尤其是他雖是族長夫人,卻是男子,身上無形枷鎖又輕一些,再加上張海俠方才是事出有因……
連廖星火自己都只是有些不自在,卻並不覺得過分,遑論其他人了。
廖星火向張海俠輕微頷首,而後離開換衣去了。
待他離開之後,張海樓才面色古怪又隱隱不忿地道“蝦仔,你怎麼說一套做一套啊?”
說著家主夫人不需要某個特定的人照顧,還三番兩次說張海樓胡言亂語,結果呢——
結果他道貌岸然得緊,看似不在乎,實則盯得比誰都認真,否則怎麼人一搖晃,他就一個箭步沖上來了?
還兩只手都把上去……
不要臉!
張海客看向張海俠的目光也變了。
張海俠“……”
他張張嘴,發現自己百口莫辯。
因為他本來就,問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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