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那盞搖搖欲墜的燈。
身體里傳來的空虛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神之胚胎被甦文淵瘋子硬生生抽走大半,這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丹田內原本穩固的築基後期修為,正在像漏氣的皮球一樣下跌。
靈氣亂成一鍋粥,經脈里的真氣時而橫沖直撞,時而枯竭干涸。
他咬著牙,嘗試運轉偷天決。
才引動那麼一丁點靈力,一股狂暴的力量便瞬間反噬!
“噗——”
一口腥甜的黑血噴了出來。
王凡抹了把嘴,臉上浮現一抹慘笑。
築基中期。
實力倒退回了築基中期,而且根基不穩,搖搖欲墜,說不定睡一覺醒來,就直接掉回煉氣期了。
這還修個屁的仙。
門外傳來腳步聲。
周正龍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喝點東西。”
王凡接過粥碗,卻沒有喝,一雙眼楮死死盯著周正龍。
這個男人站在窗邊,背著光,整張臉都藏在陰影里,讓人看不真切。
“為什麼是你?”
王凡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子執拗。
周正龍沒有回答。
“你明明是聯邦的人,對聯邦有那麼強的責任心。”王凡自顧自的說著。
周正龍才多大,四十出頭的年紀,再熬個十幾二十年年,說不定到時候議長的位置就是他的。
那可是權傾天下的大人物。
“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
“就為了救我一個……聯邦叛徒?”
周正龍終于轉過身,臉上依舊沒什麼多余的表情。
“喝粥。”
“周秘書長,你覺得這粥,我喝得下去?”
王凡猛地將碗放在床頭,瓷碗和木頭踫撞,發出一聲悶響,“我要一個答案!”
周正龍沉默了片刻,“沒有答案。”
“你放屁!”
忍不下去了,王凡的聲音陡然拔高,“你救我,冒著被聯邦和財閥家族同時追殺的風險,就為了還李振國前輩一條命?這種鬼話,你自己信嗎!”
“愛信不信。”周正龍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臥槽,周秘書長!!”
王凡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又重重摔了回去。
看著王凡一副今天必須知道真相的眼神,他嗤笑一聲。
“你想听什麼?想听我說我是個舍生取義的英雄?還是想听我說我看你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又或者,我想改變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
王凡道︰“都不是。”
“那你到底想听什麼?”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周正龍笑了。
那笑聲很輕,帶著濃濃的自嘲。
“我是什麼樣的人?”
“呵,我也想知道。”
“我跟你一樣,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以後叫我老周就行。”
周正龍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說完,推門離開。
王凡躺回床上,盯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粥,許久,他還是端了起來,一口一口喝完。
粥很燙,燙得他眼眶發酸。
……
第二天清晨。
王凡是被一股濃烈的燒焦味嗆醒的。
他掙扎著爬下床,推開門,正看到周正龍站在屋外的空地上。
他們昨天待過的那間小屋,此刻正熊熊燃燒。
火光映著周正龍的側臉,明暗不定,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臥槽,這啥意思?”王凡皺著眉走過去。
“燒房子,毀尸滅跡。”
“我看出來了。”王凡被他噎了一下,“我是問你為什麼燒。”
周正龍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火焰將那間破舊的小屋徹底吞噬,眼神里無波無瀾,仿佛燒掉的不是房子,只是一堆無所謂的過去。
王凡心里面挺崩潰的,人在床上睡,外面就有人在燒屋了。
要是把自己燒死了咋辦。
這人還真是獨立獨行,當官的時候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不過王凡還是愣住了。
畢竟,在聯邦高層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誰能想到,一個為了阻斷甦文淵培養未來年輕人自斷一臂的人,能爬到副秘書長那麼高的位置,這得有多狠啊!
“當時你為什麼寧願自斷一臂,也要毀掉甦哲?”
“做戲給別人看的,其實我進入聯邦之前,那條手臂已經斷了。”
“給誰看?”
“一個死人,無所謂了。”
周正龍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跟我來。”
王凡默默跟在他身後。
兩人穿過一片荒地,來到一處雜草叢生的簡陋墓地。
兩塊歪歪扭扭的墓碑上,刻著兩個名字。
周明遠。
李秀英。
“你父母?”
“嗯。”
周正龍蹲下身,用僅剩的左手,開始清理墓碑周圍的雜草。
一只手,動作很慢,很吃力。
王凡看了一會兒,也默不作聲蹲下來幫忙。
兩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墓地收拾得像個樣子。
周正龍從懷里掏出一瓶最劣質的燒酒,擰開,緩緩倒在墓前。
“爸媽,你們的仇,我報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長眠于此的靈魂。
“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混。混得還行,當上了聯邦的副秘書長,不大不小也算個官。”
“你們要是還活著,應該會替我高興吧。”
他頓了頓,自嘲笑了笑。
“不過現在,我不干了。”
“太累了。”
王凡站在一旁,安靜听著。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和他印象中那個在權力中心呼風喚雨的周正龍,完全是兩個人。
那個周正龍,冷靜、理智、算無遺策。
而眼前這個,卸下了所有偽裝和面具。
他只是個普通人。
一個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條手臂,也失去了歸宿的普通人。
周正龍站起身,看著墓碑,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們是被人害死的。”
他突然開口。
“我那時候還小,才十幾歲。自由港那時候比現在還亂,到處都是幫派火拼,殺人放火。”
“我爸媽就想開個小旅館,安安穩穩過日子。”
“結果,被卷進了一場陰謀。”
“死得很慘。”
王凡沒有接話,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
“我當時就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幫凶手,給他們報仇。”
“後來,我找到了。”
“然後呢?”王凡問。
“然後我剛剛發現,報仇……並沒讓我好受多少。”周正龍轉過身,看著王凡,“我爸媽還是死了,那些雜碎的命,換不回他們的命。”
“所以我就想,既然報仇沒用,那我就換個活法。”
“我要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一個從自由港垃圾堆里爬出來的孤兒,也能站在聯邦的權力之巔!”
“然後呢?”王凡又問了一遍。
周正龍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然後我發現,殺了那個人,他媽的也沒什麼意思。”
“站得越高,越覺得累,越覺得……自己不是個人。”
“每天都要戴著面具,說著違心的話,做著惡心的事。為了權力,為了地位,為了活下去,什麼都能出賣。”
“我都快忘了,自己原來是個什麼東西。”
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
“直到李振國前輩找到我。”
“他跟我說,人不應該被當成工具,哪怕再弱小,也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來,我爸媽當年,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王凡徹底沉默了。
他終于明白,周正龍為什麼會放棄一切來救他。
或許有還人情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給那個在仇恨和權欲中迷失了半生的自己,一個交代。
“所以,你就放棄了一切?”
“對。”
“值得嗎?”
“不知道。”周正龍轉身往回走,“但至少,我現在不用再戴著那張惡心的面具了。”
王凡跟在他身後。
兩人回到那片空地,小屋已經燒成了焦黑的灰燼。
周正龍看著那堆廢墟,眼神里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釋然。
“走吧。”
“去哪?”
“一路向西。”周正龍指了指遠方,“去大沙漠,那里天高皇帝遠,沒人能找到我們。”
王凡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我還有事沒做完。”
“什麼事?”
“宋琪和張羽!”王凡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發白,“他們被亞歷克斯那個雜碎抓走了,現在生死未卜!”
“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周正龍搖了搖頭,眼神冷得像冰。
“你救不了他們。”
“為什麼?!”
“作為交換,我頂多只能讓那些財閥老爺不再追殺你,而他們兩個,現在仍在洛克菲爾家族手里。”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周正龍猛的轉過身,一字一頓喝道︰“你現在連50級的實力都沒有,一個隨時可能能量盡廢的廢物,你拿什麼去洛克菲爾家族搶人?”
“用你這張嘴去跟他們講道理嗎?”
“還是去送死,讓你那兩個兄弟在黃泉路上多個伴?!”
王凡被他吼得啞口無言,胸口劇烈起伏,雙眼赤紅。
“那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嗎?!”
“不是讓你看著他們死!”周正龍的聲音愈發冰冷,像一把刀子插進王凡的心里,“是讓你認清現實!是讓你變強!”
“強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敢動你身邊的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甦文淵壓制得成一坨狗屎,連自己都護不住,還想著去救別人!”
王凡咬著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周正龍說的都對。
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看著王凡那副不甘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周正龍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我問你,累不累?”
“什麼?”
“我問你,像條狗一樣被人追殺,眼睜睜看著兄弟被抓走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累不累?”
王凡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正龍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救人,就閉上你的嘴,收起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跟我走,活下去,然後變強。”
“否則,你就留在這里,給你自己挖個坑,躺進去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