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鬼哭聲像一根浸了毒的針,直往人耳骨里鑽。
陸醉川反手將酒葫蘆塞進腰帶,指腹在城隍印的紋路間一擦,青銅印面立刻泛起暖金光澤,連帶著他眼底都騰起兩簇金焰。
\"玄風長老!\"他聲如洪鐘,震得茶棚頂的積灰簌簌往下掉,\"帶婦孺走村後山道,每十步埋一截桃木枝——沈姑娘前日給你的那捆雷擊木,此刻不用更待何時?\"
玄風長老灰白的道袍一振,手中拂塵甩落七枚銅錢,在地面劃出北斗陣形︰\"陸小友放心,老道這把老骨頭還能撐三個時辰!\" 話音未落,他已拽起最近的幾個村民往村後跑,道袍下擺沾了泥也顧不上。
\"趙老大!\" 陸醉川轉頭看向蹲在茶桌旁擦飛鏢的青幫老大,\"東巷那棵老槐樹上有個鳥窩,你讓人把火藥包塞進去——陰兵怕火,燒起來夠他們喝一壺。\"
趙霸天粗黑的眉毛一挑,掌心的柳葉鏢\"唰\"地釘進柱子︰\"得 !老子這就去把周天佑的陰兵烤成串兒!\" 他扯著嗓子喊了兩聲,二十來個精壯漢子從茶棚角落竄出來,腰間的短刀在月光下泛冷。
\"墨寒,小九。\" 陸醉川放緩聲音,看向立在窗邊的沈墨寒。
她穿月白立領衫,袖口繡著極小的八卦紋,此時正握著千年桃木劍,劍身隱隱透出青光。旁邊的小九攥著判官筆,盲眼蒙著的藍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泛著青灰的皮膚——那是無眼判官轉世的印記。
\"村西閣樓的窗欞第三塊,我前日塞了張鎮陰符。\"沈墨寒指尖輕叩劍柄,\"小九記陰兵數目時,筆尖蘸點我的血——他們披的是紙甲,血能破幻。\"
小九雖不能言,卻重重點頭,盲杖在地上點了三下。
陸醉川知道這是\"放心\"的暗號,喉結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他抓起案上最後一壇燒刀子,\" 嚓\"掰開封泥,酒氣混著血腥味在空氣里炸開。
\"走!\" 他當先沖出茶棚,城隍印在掌心灼得發燙,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踩出淺坑。
月光被烏雲撕成碎片,村口的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隱約能看見青灰色的影子在霧里攢動——那是陰兵,甲冑殘破,面上的皮膚爛得能看見白森森的骨茬,眼窩里跳動著幽綠的鬼火。
第一波陰兵沖過來時,陸醉川的酒剛好灌到第三口。
酒液順著喉嚨燒進丹田,他能听見體內傳來\" \"的一聲輕響,那是城隍之力被徹底喚醒的征兆。
掌心的城隍印突然暴漲三寸,金光大作,照得霧都淡了幾分。
\"鎮!\" 他大喝一聲,城隍印往下一壓。
地面立刻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最前排的陰兵被金光一照,發出刺耳的尖叫,甲冑\"簌簌\"剝落,露出下面腐爛的尸身。
沈墨寒的桃木劍幾乎同時刺出,白光如練,將陰兵的隊列切成兩段。
\"醉川!左邊!\"沈墨寒的聲音裹著劍氣,陸醉川頭也不回地甩出城隍印。
青銅印旋轉著撞進陰兵堆里,炸出一團金色氣浪,三個陰兵被掀到半空,瞬間碎成黑灰。
可陰兵的數量遠比想象中多。
陸醉川殺紅了眼,鬢角的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後頸爬滿老人斑——這是過度使用城隍之力的代價。
他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突然听見東邊傳來爆炸聲。
趙霸天的火藥包奏效了,老槐樹上騰起橘紅火焰,映得東巷的陰兵鬼哭狼嚎。
\"好樣的!\" 陸醉川吼了一嗓子,反手又灌了口酒。
可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霧里閃過幾道熟悉的身影——玄色勁裝,腰間掛著玄風派的青銅鈴。
那是前日還和他們喝過茶的中立勢力成員,此刻卻眼神空洞,揮著帶倒刺的鐵鞭往百姓轉移的方向沖。
\"不好!\"沈墨寒的桃木劍突然一頓,\"他們被邪術操控了!\"
陸醉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三日前在破廟,那些中立首領還拍著胸脯說\"不摻合軍閥混戰\",如今卻成了周天佑的傀儡。
他咬了咬牙,將城隍印往地上一插。
金色光柱沖天而起,邪氣在光中滋滋作響,像被燙著的蛇。
\"張老三!\" 他扯著嗓子喊,\"去年臘月在城隍廟,你說要攢錢給老娘修墳!李老四!你家閨女周歲抓周,抓的是你那把斷刀!\"
光霧里的身影頓了頓。
那個叫張老三的中立成員突然捂住腦袋,鐵鞭\"當啷\"落地︰\"我...我娘的墳...\" 他抬起頭,眼窩里的幽綠漸漸褪成清明,\"陸爺!他們給我們灌了迷魂湯!\"
\"砍斷腳筋!\"沈墨寒反應極快,桃木劍劃出半圓,一道白光纏上張老三的腳踝。
那處立刻浮現出黑色咒文,\"這是鎖魂咒,得用活人血才能解!\"
陸醉川抽出腰間的酒葫蘆,對著張老三的傷口倒了半壺燒刀子。
辛辣的酒液滲進傷口,咒文\"嘶\"地冒起青煙。
張老三顫抖著跪下來︰\"陸爺,我帶兄弟反水!\"他抄起鐵鞭,轉身抽向最近的陰兵首領。
局勢瞬間逆轉。
被喚醒的中立成員像一把利刃,從陰兵後方捅了進去。
趙霸天的火藥包還在炸,林大俠的刀光在側翼翻飛,小九的判官筆在虛空劃出墨痕,每道痕跡都對應著一個陰兵的消亡——那是在記生死簿,勾掉這些陰兵的\"臨時魂\"。
當最後一個陰兵首領被張老三擰斷脖子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陸醉川倚著城隍印,感覺骨頭縫里都在疼。
他摸了摸鬢角,白發已經蔓延到耳後,手指觸到後頸,粗糙的老人斑硌得生疼。
\"醉川。\"沈墨寒走過來,遞給他一方繡著並蒂蓮的帕子。
她的桃木劍還在淌血,劍尖卻輕輕踫了踫他的手背,\"我剛才用術法看了陰兵的來路——他們不是從亂葬崗來的。\"
\"那是?\" 陸醉川擦了擦臉上的血,突然听見遠處傳來一聲悶響。
那聲音像是山崩,又像是某種古老的東西被砸開了封印。
地面劇烈震動,他險些栽倒,抬頭看見西邊的山坳里騰起一團黑霧,比之前的陰兵霧濃十倍。
\"走!\" 他扯起沈墨寒的手腕,\"去山坳!\"
眾人跟著他往西邊跑。
跑過村口時,陸醉川瞥見青石板上殘留的金斑,突然想起方才戰斗時,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听見了嬰兒的哭聲——不是鬼哭,是真正的、帶著熱氣的嬰孩啼哭。
山坳越來越近。
黑霧里傳來木料斷裂的脆響,還有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陸醉川的心跳得厲害,他隱約看見黑霧里有火光閃動,像是……像是被燒毀的房梁。
\"那是……\"沈墨寒突然頓住腳步,聲音發顫,\"是清水村的方向。\"
清水村,三天前他們路過時,還見村頭的老婦在曬梅干。
陸醉川的喉嚨發緊,他加快腳步,城隍印在掌心重新發燙。
黑霧里的火光越來越清晰,他听見了更清晰的哭喊聲——不是鬼哭,是活人在喊救命。
\"跑快點!\"他吼道,鬢角的白發被風吹得亂顫,\"周天佑的目標,根本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