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左右，周蓉放下手中的書本，對著坐在下面的三十多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山村孩童說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大家收拾一下教室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話音剛落，講台下也響起一聲清脆的童聲“起立”
“老師幸苦了”三十多個孩童齊身起立，向周蓉躬身行禮，在老師周蓉回禮後，教室一下沸騰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是一點毛病都沒有，這群八九歲，到十二三歲的孩子們各自分工，打掃教室內的衛生。
兩三個年齡稍大的學生嬉笑著抬著一個木桶到洞外不遠外的一處山泉眼抬水。進教室洞口處有一個大水缸，敬愛的周老師廚房處也有一口小水缸，他們得全部抬滿。
半個小時後，在周蓉的目送下，三三兩兩唱著山歌，嘻鬧著下山去了，這群學生不光金壩村，附近幾個村開明的家長也會將送孩子過來，盡管山高路遠，早點起來也就是了，讀書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著學生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蜿蜒的山徑中，周蓉臉上那微笑可親的表情漸漸耷拉下來，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進山洞。
洞內光線有些昏暗，她略帶發愁地望著儲藏室里為數不多的粗糧和瓜菜。自從丈夫馮化成查出個營養不良綜合癥後，一分錢都沒往回拿過，如今真可謂是錢票分文沒有。導致她吃食方面斷崖式下滑。
前段時間拿回家的以前看不上的二合面，本來若是省著點吃，也勉強能糊弄得過去，周蓉自認為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可鄰村的五個知青卻打著討論文學、暢談理想的由頭，過來又聚了兩次會。
他們絲毫不在意“伙食差”，連粗糧紅薯、土豆都吃得噴香，更別提二合面蒸的饅頭了。
聚會時，大家熱烈地交流著對文學的見解，暢談著各自的理想，周蓉的精神世界確實獲得了極大的滿足。然而，他們走後，面對僅剩下的那點粗糧，周蓉不禁愁眉苦臉起來。
有時，在夜深人靜之時，周蓉才會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她看到的以及從知青們口中了解到的艱苦，讓她深知自己算是個例，而雲川村知青點的狀況才是普遍現象。
就居住方面來說，知青們大多住在簡陋的知青點或是當地農民閑置的房屋中。
那些房屋，有的是土坯房，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土坯已經變得疏松，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坍塌；
有的則是木屋，木板之間的縫隙寬大，冷風毫無阻礙地灌進來。屋頂更是千瘡百孔，每逢雨天，雨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
牆壁透風，難以抵御山區那寒冷刺骨的天氣和潮濕黏膩的氣候。房屋內的設施極其簡單，通常只有一些粗糙的木板床，睡在上面，翻身時木板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桌椅也是破舊不堪，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散架。更別提取暖、降溫設備了，在寒冷的冬天，只能靠著單薄的被子瑟瑟發抖；炎熱的夏天，也只能任由汗水濕透衣衫。至于獨立的廁所和洗浴設施，更是一種奢望。
而她所住的這個山洞，至少冬暖夏涼。村民還精心幫她修繕了側角的臥室，在洞外崖口用石塊壘了看上去頗有藝術氣息的廁所，臥室角落隔斷搭建個小浴室，隔三差五洗個澡是沒問題的。
比起在吉春家里，住房條件竟也不差。想到這里，周蓉心中微微有些慶幸，但很快又被對未來生活的擔憂所取代。
鄉村大隊分給知青們的主食，主要是玉米、紅薯等粗糧，細糧少得可憐。而且糧食常常不夠吃，知青們不得不去挖野菜、摘樹葉來充饑。
蔬菜的種類更是單一，基本上就是自己種植的一些應季蔬菜，像豆角、南瓜之類的。
肉類對于他們來說，就如同天上的星星，遙不可及。長期缺乏肉類和其他營養豐富的食物，導致知青們普遍營養不良。
周蓉又回想起自己以前的吃食。以前在金壩村，村里照顧她，粗糧很少，主要以二合面為主，甚至偶爾還能吃到大米等細糧。
但更多的是自已有不少錢票，以及哥哥的關懷，和父親的擔憂而寄來的錢票物資，讓她細糧，肉食不斷。
但自從和馮化成結婚後，她的知青優待沒有了。村支書將她教書育人算成勞動滿工分，和村民一樣分糧食。
可分到的大多也是粗糧、雜糧，當然村民分的還不如她，從學生口中，他們上學前，和放學途中會采摘野菜山果充當糧食，要不然會挨餓。
在馮化成沒生病之前，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如今卻無比懷念以前看不上的二合面。那些粗糧吃起來干澀難咽，每一口都像是在考驗她的忍耐極限。
還好，她當了老師，不用從事體力勞動，要不然，真不敢想象她去參加知青們口中那繁重的勞作。
那些知青們可是說了，都需要參加各種各樣的農業勞動，耕地時，沉重的犁耙在堅硬的土地上艱難前行，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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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種時，要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將種子撒入土里，長時間的彎腰讓他們直起腰時，常常會感到一陣酸痛；
施肥時，刺鼻的農家肥臭味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收割時，頂著炎炎烈日，揮舞著鐮刀，汗水不停地從額頭滾落，滴在腳下的土地里。
山區地形復雜，很多地方車輛根本無法通行，所有的物資都需要肩挑背扛，勞動工具也十分簡陋，鋤頭、鐮刀等用了多年，刃口都已經鈍了，卻還在繼續使用，這無疑增加了勞動的難度和辛苦程度。
山區的醫療條件更是差得讓人擔憂。缺醫少藥，知青們一旦生病，很難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
一些在城市里看似普通的疾病，如感冒、發燒、痢疾等，在這里卻可能因為得不到及時治療，而引發嚴重的並發癥。想到這里，周蓉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深知健康在這樣的環境下是多麼的脆弱。
山區的文化生活也極度匱乏。沒有電影院，無法感受光影世界的魅力；沒有圖書館，難以在書的海洋中盡情遨游；沒有劇院，無法欣賞精彩的文藝表演。
知青們的精神生活非常單調，只能通過看書、寫信、聊天等方式來打發業余時間。
周蓉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精神上的慰藉顯得尤為重要，這也是她熱衷于和知青們聚會討論文學的原因之一。
周蓉在儲藏室前站了許久，心中思緒萬千。她無可奈何，從角落里糧袋中捧出些許高粱，輕輕倒入鍋中，添上足夠的水，隨後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幾把柴火。
橘紅色的火苗舔著鍋底，映紅了她略顯憔悴的臉龐。接著，她又從牆角抱出一個南瓜，用那把有些鈍的菜刀小心翼翼地剖下一片，準備炒個南瓜菜。
不多時，高粱飯煮熟了。周蓉揭開鍋蓋，熱氣瞬間升騰而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盛出一碗，那高粱飯即便蒸煮了許久，看上去依舊顆粒分明，質地堅硬。
她夾起一筷子放入口中，粗糙的感覺瞬間襲來，“扎嘴”得厲害，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不僅如此，這高粱飯吃進肚里，總覺得沒什麼分量，營養不足，根本不耐餓。就著清淡的炒南瓜，周蓉勉強吃完了這頓飯。
飯後，周蓉坐在簡陋的飯桌前，久久未動。她望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心中滿是無奈與糾結。
思索良久，她終于下定決心，還是得給哥哥周秉義和父親周志剛再寫封信，向他們訴說這里的艱苦。
她知道，當初自己擅自做主和馮化成結婚，確實有些不尊重家里人的意思，可那也是她為了追尋心中美好的人生啊。
如今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家人應該能理解並原諒她吧。她在心里默默想著，他們總不至于忍心看著自己在這吃苦受難，若是再不寄點錢票和物資過來，自己真的會非常失望，這樣的日子也實在是難熬下去了。
夜幕完全降臨，周蓉走進臥室，輕輕點亮油燈。昏黃的燈光在屋內搖曳，映出她孤單的身影。她緩緩坐在書桌旁，鋪開信紙，拿起鋼筆，卻又有些猶豫。
斟酌著信中的言語，不知該如何下筆才能準確傳達自己此刻的處境和心情。
偶爾抬眼，掃過書桌上翻開的雜志，一首她最喜歡的詩歌映入眼簾︰
《堅守之路》
在苦難的深淵里徘徊，
荊棘劃破肌膚，鮮血淋灕。
寒風似刀，割碎希望的羽翼。
但夢想的火種，從未熄滅。
崎嶇山路上，腳步沉重而堅毅，
每一步都鐫刻著不屈的印記。
饑餓與疲憊，如影隨形，
可初心如磐，永不改移。
看那貧瘠土地上，仍有綠意努力生長，
恰似我們在困苦中，堅守最初的渴望。
歲月漫長，磨難如浪，
心中的光，照亮前行方向。
周蓉凝視著這首詩，仿佛從中汲取到了力量。深吸一口氣，她開始在信紙上緩緩書寫，將自己的困境、思念與期待，都融入了這一行行文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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