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多,北機廠鈴聲響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稀稀拉拉地灑在郝冬梅的臉上。
她在這干部套房臥室里輾轉反側了一夜,腦袋昏沉,臨近清晨才熟睡,現又被鈴聲吵醒,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點。
醒了就睡不著了,翻身下床穿衣洗漱,然後提著暖瓶,準備去打點開水泡杯茶,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她迷迷糊糊地以為是董衛紅和陶俊書來找她,拖著沉重的步伐打開了門。卻見一位身著樸素工作服的服務員,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手里提著一壺開水站在門口。郝冬梅愣了一下,還沒回過神來。
“你好,這是給您換的開水。”服務員邊說邊跟著走進房間,“早餐提供小米粥、饅頭和醬菜,您是現在準備用餐嗎?”
郝冬梅有些不習慣這般殷勤周到的服務,心中泛起疑惑。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北機廠招待所對每個入住的人員服務都這麼好嗎?”
“哦!只有五樓這六間套房才有這樣的服務,其他樓層的客人得憑著餐票去一樓食堂用餐。”服務員回答得十分流利,顯然對這樣的詢問早已習以為常。
緊接著,服務員又口齒清晰地介紹起來︰“等您上午出去辦事的時候,我們會來給您打掃房間。要是您有需要清洗的衣物,也可以交給我們,不過不提供熨燙服務。另外,午餐需要提前報餐,標準是一葷一素一湯,主食有饅頭和大米飯可供挑選。”
郝冬梅輕輕點點頭,示意可以吃早餐了。服務員說了聲“稍候”,便轉身出了門,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那里設有內部電話能通知樓下餐廳,以便及時服務客人。
這時,董衛紅上來叫郝冬梅一起下樓去吃早餐,當得知郝冬梅的早餐會有人送上來時,不禁夸張地感嘆道︰“冬梅姐,你可真是命好,周家人對你簡直無微不至啊!”
說者無心,聞者有意。郝冬梅心里“咯 ”一下,她如今還是“黑五類”的身份,這要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麻煩事,再說萬一拖累周秉昆就真得不償失。
而且她已經明確向周秉義提出分手了,再心安理得地享受周家這般特別照顧,實在是過意不去。想到這兒,郝冬梅心中一陣煩悶,暗暗決定,上午就去找周秉昆,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幫自己調到普通標間去。
董衛紅也察覺到郝冬梅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心里暗叫不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這沒由來的言語,是有些忌妒在里面,但她心里更清楚,若不是郝冬梅,自己恐怕連北機廠的大門都進不來。于是趕忙帶著討好的笑容,一臉歉意地說道︰“冬梅姐,我這嘴沒把門的,您別往心里去啊。”說完,便匆匆離去。
過了沒多久,服務員就送了早餐過來,並在客廳的餐桌上擺好,然後輕輕帶上門離開了。郝冬梅以前家庭條件好,對這樣的待遇本沒啥不習慣的,但此刻滿心的煩心事讓她食不知味。
吃完早餐後,她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門,下樓前往招待所大堂。大家說好在那會合。
郝冬梅剛走到一樓拐角處,正好听見陶俊書帶著吳儂軟語腔調和董衛紅說話︰“要是在上海,酒店的早餐有蟹黃湯包,有西點的”
董衛紅透過大門看著外面廠區大道上烏泱泱的上班人群,藍灰色工裝像移動的鋼鐵洪流,與遠處冒著白煙的大煙囪遙相呼應,壯觀異常。听見陶俊書嬌情的話,嗤笑道︰“醒醒吧,大小姐,這可是東北,你還在插隊呢,可別忘了硬茬子餅。”
“冬梅姐。”陶俊書眼尖,看見了下了樓的郝冬梅,背著印有紅五星的帆布包,快步迎了上來。“就等你了,招待所食堂的早餐味道不錯了。”她沒改滬上口音,尾音拖得老長,郝冬梅甚至都聞到了她發梢的茉莉皂香。
大隊書記和會計也在大堂等候,見狀自發圍了上來︰“郝知青,吃了嗎,怎麼在食堂沒見你?”
“吃了,曾書記。”郝冬梅有些尷尬,“今天你們好好談,有什麼不懂的盡管提。”
“那肯定,昨天工作人員看著就和善。”
正說話間,北機廠銷售部的人就過來了,熱情地帶著大隊書記和會計去談采購拖拉機的事宜。
看著大隊書記和會計隨工作人員離去,陶俊書瞅準這個空當,又湊到郝冬梅身邊,眼神里透著急切,再次低聲提醒道︰“冬梅,你可別忘了啊,一定要幫我和蔡廠長牽牽線。昨晚我都思前想後考慮清楚了,他真挺適合我的。你看我一個上海姑娘,也算知書達禮,還會彈鋼琴呢,和他肯定有共同語言。”
郝冬梅自己滿腦門子都是煩惱事,實在沒心情管這檔子事兒,但又實在不忍心直接拒絕陶俊書,猶豫了一下,還是隨口應了下來︰“行吧,我盡量。”那語氣里透著明顯的敷衍,可滿心期待的陶俊書卻並未察覺。
董衛紅見郝冬梅和陶俊書說完,也湊了上來,臉上堆起笑容,開口問郝冬梅︰“冬梅姐,你今天打算怎麼安排呀?昨天我本想讓周秉昆幫忙,看看能不能進技術部進修班,結果被拒絕了,今天我都不知道干啥了。要不你再幫我說說情唄,冬梅姐,你在周家說話肯定管用。”
郝冬梅皺著眉,心煩意亂地說道︰“我今天有事要去周家拜訪周母。你們要不結伴去市里逛逛。”
董衛紅和陶俊書一听,眼楮頓時亮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也想去!”
董衛紅心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想著說不定去了周家,還能讓周家人再幫忙說說進進修班的事兒;陶俊書則想著周母肯定和蔡嘵光很熟,要是能說動周母幫忙,怕效果更好,那她的好事說不定就能成了。
郝冬梅心中一陣無奈,她現在的心態已不再是周家的準兒媳,再帶著客人上門,怎麼想都覺得不合時宜。她微微皺眉,語氣有些生硬地再次拒絕道︰“還是別了吧,這次有點事要談,帶你們去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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