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義擺擺手,示意弟弟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緩緩落座。他摘下軍帽,輕輕擱在那張褪漆的餐桌上,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桌子邊沿,仿佛在尋找某種慰藉。
窗外,月光如水,映著斑駁的樹影,斜斜地灑落在兄弟倆之間,恰似一道無形的分界線,將此刻的靜謐與復雜思緒分隔開來。
“今天你們廠的展會,我和師領導一同去了。後勤部的周志也跟你們廠購銷部門對接了議價物資的事兒。今晚,師部領導有些擔憂,你也知道,眼下全國都在搞‘三查運動’,你們這般大張旗鼓地搞計劃外物資交換,萬一被扣上‘資本主義回潮’的帽子……”周秉義的話音未落,周秉昆面前的搪瓷缸底在桌面輕輕叩出一聲清脆的響,仿佛是對這擔憂的回應。
周秉義沒有拐彎抹角,畢竟從中央到地方,當下對于打擊投機倒把行為的力度可謂不遺余力。
周秉昆起身,走到一旁的暖水瓶前,提起暖瓶,為哥哥倒了杯熱水,動作沉穩而舒緩。隨後,他將桌上凌亂的資料細心地規整好,輕輕放到一旁,這才重新坐下。
思索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說道︰“首先,這絕非投機倒把行為,更不是自由市場那般無序。北機廠是在省委省政府的領導與支持下,為了擴大生產規模、提升生產效益,才與各單位進行計劃外的物資交換,而且也向中央報備過。當然,這里有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我們廠的產品必須在明年春季廣交會上取得理想成果。”
“你們廠就如此篤定,在廣交會上一定能賣出拖拉機,還能預售出微卡?”
周秉義不禁心生疑慮,他覺得省委和北機廠的信心似乎過于充足了。畢竟按照常理,應該先充分考慮可能面臨的失敗,再去謀劃勝利。在他看來,等廣交會有了確切結果,再舉辦這樣大規模的展會也為時不晚。
“其實,起初我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商務部……”周秉昆微微抬頭,眼神望向天花板,仿佛能透過屋頂看到更高層的決策。
“給省委下達了一份文件。他們將我們廠的產品與國外同類產品進行了全面且細致的各種性能測試對比,結果令人十分驚喜。我們的車子載重比國外同類產品多兩成,油耗卻能降低三成,而且價格還更為低廉。所以,商務部才迫不及待地下達了擴產命令。
然而,計委一時之間無法調配來這麼多物資,無奈之下,只好讓我們自行想辦法解決。因此,這場大會實際上是得到了上面默許的。”
“可政策說變就變……”周秉義的聲音有些發澀,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諸多因政策變動而產生的影響,“就像上半年鄂省的‘七二 事件’……”
“呵呵……”周秉昆冷笑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鄙夷,看向哥哥,“是啊,你們擔心的似乎挺有道理。既然如此,那開給你的‘福利點’資格文書,我收回便是。我相信,蔡曉光拿去還能換回不少物資和人情呢。”
“啊!不是,”周秉義一听,頓時有些著急,連忙解釋道,“昆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你們六師領導太沒擔當,這也怕,那也怕,唯獨不怕戰士們餓肚子……”周秉昆毫不留情地反諷道,“省委領導都沒怕,北機廠干部也沒怕,你們不過是搭順風車的,反倒害怕得厲害,我也是服了。”周秉昆的言語愈發犀利,滿是不屑。
“沒有,真沒有,我們師部從沒想過要退出‘福利點’。大家只是分析風險,讓我來提醒你們。”周秉義有些垂頭喪氣,他們的行為確實讓弟弟看輕了。
“你放心,省里也給我們加了一道保險。”周秉昆說著,伸手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剪報,頭版赫然是《r日報》關于坦贊鐵路的報道,“所有出口創匯的 30直接上繳國庫,20用于援建飛洲兄弟國家——這可是寫在省革委會決議里的。就算……”他轉頭朝牆上的世界地圖瞥了一眼,“就算路線斗爭出現反復,誰敢否定國際主義義務?”
周秉義听後,心中的擔憂頓時如輕煙般消散。看來北機廠的產品確實備受商務部青睞,如今國家外匯短缺,為了賺取更多外匯,許多政策都會向這類有創匯能力的企業傾斜。
“這麼說來,師部之前是瞎擔心了。”周秉義如釋重負,臉上的神情也輕松了許多,“那師部這下可以放心大膽地參與,以後兵團戰士和知青們的生活也能有所改善,填飽肚子應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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