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石辛子握緊手中的藥材，遲遲不敢回頭。
“大師兄。”
軟軟糯糯獨屬于柳玄的聲音。
他念了五年，想了五年，這一次倒是真真切切听到了。
難道是五年來，他因思念瘋魔了嗎？
“大師兄，我回來了。”
石頭堅硬的身軀，縮起肩膀快步朝著旁邊曬干的藥材走過去，手上忙忙碌碌卻又不知道在忙什麼。
“大師兄，你還在討厭我？”
柳玄剛問出口，便覺得自己好傻。當年用歸天劍捅了大師兄，它討厭自己也很正常。
“你不想見到我，我離開便是。”柳玄環顧四周，落寞的說道“曾經熱鬧的隱月宗，如今這麼安靜了。”
石辛子撥弄簸里藥草的手停了下來，緊握著拳頭，卻依舊沒有搭理柳玄。
“哎……”柳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大師兄，我先走了，有時間再來看看你。”
走？
師弟你要去哪里，還有哪里可以去？！
隱月宗失去主心骨，門下弟子各自謀生去；這里只剩下你我師兄弟二人相依為命，你說來便來，說走就走。
可曾把我這個師兄放在心上。
“等等！”石辛子轉過身，看著熟悉的背影，雙手用力地握成拳頭，“師弟，你又要去哪里？”
“天涯海角……”柳玄頭也不回地說道“只要不在大師兄面前晃悠，哪里不能去呢。”
柳玄苦澀一笑，腳尖一點，朝著天空飛去。
一瞬間，他的腳踝被人抓住。
柳玄低頭看見石辛子身體膨脹數倍，單手抓住他的腳踝。
“柳玄。”石辛子冰冷堅硬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師弟，不要走。”
觸踫帶來熟悉的痛感，連同往日相處的記憶一同襲來。
“不要走。”石辛子猛地將柳玄拽下來，巨大的手臂環抱柳玄，“我……我不想讓你走。隱月宗只剩下我一個人在苦苦支撐。師弟，柳玄。柳玄，師弟。不要丟下大師兄一個人。”
混亂顛倒的話語，顫抖的肩膀，帶著哭腔的嗓音，讓柳玄為之動容。
可惜，他這一次前來修復關系，不是念及往日師兄弟情分，只是為了讓石辛子心甘情願的上祭台。
“大師兄，對不起。我……”
“不必說了。回來就好了。”
五年時光對于壽命短暫的人族來說，確實很漫長；但對于原本就活得很漫長的石頭來說，那不過是小睡了一會兒。
情。
欲望。
它未曾享受過氣息纏綿過後的熱烈，自然不會有身體上的沖動。
偏偏石辛子擁有過，享受過，滿足過……
這些復雜的感情和欲望讓五年時光拉長，變得異常折磨。
思念不再單純，還摻雜著肉體上深刻的記憶。
復雜的感受讓愛意一味的發酵，在幾乎變質成恨意的時候，柳玄又出現在它面前，溫和地說對不起。
石辛子縱然一腔怒火，也被澆滅得干干淨淨。
“師弟，陪在我身邊，好嗎？”石辛子酸澀固執的想要得到答案。
“你交給我的事情，我有好好在完成。師弟，你就當補償我，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柳玄目光朝著遠方，沉默了半天之後，輕聲回應，“好。”
石辛子听到柳玄的回答，心中難受的滋味一掃而空，歡天喜地抱著柳玄轉圈。
巨大的腳丫差點兒把房屋踫塌，才慌亂停下腳步縮小身體變化成人形。
“師弟。”
“嗯。”
“師弟。”
“嗯。”
石辛子不厭其煩地喊著柳玄。
柳玄一遍一遍耐心的回應。
“師弟，我……我想……”石辛子壓低嗓子，氣息明顯的急促起來。“我很想……”
柳玄推開石辛子，面無表情地開始解開腰帶。
“你？！你要干什麼？！”石辛子又氣又急，伸手抓住柳玄的手腕，“你為什麼要這樣？！”
“大師兄不是想嗎？”
柳玄歪著頭，木然地看著它，“既然你想，給你便是。”
它想，瘋狂的想。
身體上的沖動掩蓋不了內心的喜歡和思念。
柳玄怎能在它面前，如此輕松地解下自己的腰帶。
萬千跟銀針刺穿心髒般疼痛，疼得石辛子難以呼吸。
“師弟，我想你，想要帶著你看隱月島的風景。”石辛子痛心疾首道，“你怎麼就……怎麼就解下腰帶了呢。”
“哦。”柳玄笑了笑，“我還以為大師兄幾年見不到師弟，太過沖動了呢。”
“不許你這樣！”石辛子嚴厲喝道“你是隱月宗的少主；你是柳宗主和柳夫人捧在手心里的玄兒；你是阿焱的爹！不能這般輕賤自己。”
柳玄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石辛子咬緊後槽牙，奪過柳玄手上的腰帶，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師兄，給你系上。”
它單膝跪地給柳玄系腰帶。
柳玄默不作聲。
太痛了。
石辛子沉重的呼吸，它好像把曾經快樂無憂的師弟弄丟了。
有那麼一瞬間，石辛子想嚎啕大哭。
可它不願柳玄看見它脆弱的一面。
它要成為柳玄的無可替代的依靠。
“嗯，謝謝大師兄。”柳玄垂眸看著面前的石辛子，抬手指腹撫過臉頰，手掌貼著它半張臉微微抬起。
四目相對。
柳玄看著石辛子眼角滑落幾顆淚珠，驚訝道“大師兄，你哭了？”
他還未踏出隱約島之前，捉弄大師兄無數次，見過它許多表情，唯獨沒有見過它傷心流淚。
柳玄用指腹擦著眼角的淚，才真切地感受到石頭人淚水的溫度。
“石頭人心是冰冷堅硬的，連眼淚也是冷冰冰。”柳玄說道。
“可是……師弟。即便是冰冷的淚水，大師兄為你而流。”
石辛子的目光真誠熱烈，像一道陽光照進柳玄灰暗的世界。
“我念你。我想你。還有我愛你。”石辛子雙手捂著柳玄的手背，蹭了蹭臉頰，“我們忘了從前，好好相愛，好嗎？師弟。”
柳玄眸子里像是初春融化的冰雪，釋放生機卻又寒意更濃。
“師弟，我……我奢望你的愛意。”石辛子彎腰親吻他的手背，低到塵埃里，仰望心中日夜思念的人，“再給我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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