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陽趴在icu窗台上默寫《滕王閣序》，監護儀的滴答聲為"潦水盡而寒潭清"打著節拍。母親的手突然動了動，他觸電般跳起來，簽字筆在《五三》封皮劃出長長的藍痕。
“媽？”他按下呼叫鈴，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蛛絲。
周麗華的眼皮微微顫動，呼吸面罩蒙上霧氣。當她的手指終于勾住兒子的小指時，周沐陽感覺十八年的光陰都凝結在這根指尖。林醫生沖進來時，看見少年把臉埋進母親掌心，肩膀顫抖如垂死的蝶。
“奇跡...”林醫生盯著監護儀喃喃自語，“腦轉移灶縮小了30。”
周沐陽沒听見這句話。他正瘋狂地給甦雨卿發消息，拇指在屏幕上打滑︰【媽醒了！她認得出我了！】發送鍵按下的瞬間，手機因低電量自動關機。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三天沒充電，校服口袋里的巧克力早就化成了黏糊糊的糖漿。
清晨六點，甦雨卿沖進醫院，懷里抱著還冒熱氣的保溫桶。她在走廊里撞見正在打盹的周沐陽——少年蜷縮在塑料椅上，手里攥著寫滿公式的草稿紙，眼下的青黑像抹不開的夜色。
“周沐陽，”她輕輕搖他，“喝點粥。”
周沐陽驚醒時差點打翻保溫桶。米香混著皮蛋的咸鮮在空氣中漫開，他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甦雨卿把煮糊的粥藏在校服里帶給發燒的他，結果燙紅了整片肚皮。
“你怎麼...”他的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最後一班高鐵。”甦雨卿舀起一勺粥吹氣，“我爸開車送我到車站，宋煜 翻牆出校買的票，許蒔夕在教師辦公室偽造了假條。”
周沐陽的眼淚砸進粥碗。他吞咽的不僅是食物，還有一百多個日夜的星光、十七個車站的距離、以及少女校服上永遠洗不掉的消毒水味。
暮色四合時，周沐陽和甦雨卿來到醫院的天台。星空燈將銀河潑在水泥地上，他指給她看夏季大三角︰“那是天津四，那是織女星...”
“不對，”甦雨卿靠在他肩頭，“這明明是我的周沐陽星。”
晚風掀起志願書的一角，露出扉頁上母親新疊的千紙鶴。翅膀內側的墨跡還未干透︰
【小周醫生，記得帶卿卿去看真正的星海。】
周麗華的病情逐漸好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慶功宴設在周家老宅。周麗華穿著化療後新買的旗袍，頭發用甦雨卿送的星空絲巾裹著。當宋煜 搬出許蒔夕特制的"元素周期表"蛋糕時，甦父正拉著周沐陽看老照片︰“這是你們三歲在幼兒園搶玩具...這是初三畢業典禮...”
“爸！”甦雨卿去捂相冊，“說好不拿這些出來的！”
周沐陽笑著舉起手機拍照，鏡頭掃過陽台時突然頓住——李嘉雯正在給周麗華披毯子，月光把她們的身影融成水墨畫。
夜深人靜時，四人溜到老槐樹下。許蒔夕掏出激光筆射向夜空︰“看，天琴座！你們說現在許願靈不靈？”
“我要考上a大！”許蒔夕對著流星喊。
宋煜 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許蒔夕，當她對著流星喊道“我要考上a大”時，他許下的願望也是考上a大，和她一起。
“宋大學霸，你干嘛一直盯著我們蒔夕看啊？快許願啊！”甦雨卿喊道。
宋煜 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人發現一樣四處看看。“幼稚，也就你們小女生喜歡許願。”宋煜 說道。
“切，你不許願就算了，”說完後甦雨卿大喊道，“我要翻譯完《時間簡史》！”甦雨卿的麻花辮掃過周沐陽的鼻尖。
周沐陽默默握緊口袋里的銀鐲子。母親說這是姥姥傳給兒媳的，此刻正貼著他的心跳發燙。他望向甦雨卿被星光照亮的側臉，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她也是這麼仰著頭說︰“宇航員迷路了怎麼辦？”
“那就變成星星。”當時的他如是回答。
蟬鳴漸歇時，甦雨卿靠在他肩頭睡著了。周沐陽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發現少女唇角還沾著蛋糕奶油。他偷偷用指尖抹去，奶油化作銀河，在他心頭流淌了整整十七年。
晨光穿透雲層的剎那，周沐陽感到小指被輕輕勾住。甦雨卿仍閉著眼，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影，聲音卻清醒得很︰“周同學，未名湖的星空，我要每天看一遍。”
他笑著把千紙鶴放進她掌心。有風穿林而過，第一百二十五只千紙鶴正從指間誕生，翅膀上寫滿尚未啟封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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