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里，周沐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幾乎隱沒在書架投下的陰影中。當許蒔夕看清他的樣子時，心髒猛地一縮——那個陽光開朗的籃球少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容憔悴、眼窩深陷的陌生人。周沐陽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像是借了別人的衣服。
“周沐陽...”許蒔夕輕聲喚道，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周沐陽抬起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蒔夕，好久不見。”
宋煜 已經在他對面坐下，聲音低沉︰“阿姨情況怎麼樣？”
周沐陽的表情瞬間黯淡︰“不太好。化療效果不如預期，醫生建議嘗試一種新藥，但需要回這里取她的完整病歷和之前的檢查結果。”他揉了揉太陽穴，“還有就是...辦理休學手續。看樣子我們至少要在b市待一年。”
許蒔夕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嚴重？”
周沐陽點點頭，眼楮盯著桌面︰“醫生說如果新藥再無效...就要考慮更激進的治療方案。”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听不見。
宋煜 的手搭上好友的肩膀，無聲地傳遞著力量。
“需要我做什麼？”宋煜 問。
“醫院那邊我已經聯系好了，明天去取資料。”周沐陽說，“主要是...我想請你幫我看看家里還有什麼需要帶的。我媽列了個清單。”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許蒔夕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雨卿...你知道她這一個月怎麼過的嗎？”
周沐陽的身體明顯僵硬了︰“她...還好嗎？”
“不好。”許蒔夕直截了當地說，“她瘦了十二斤，每天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周沐陽的手指緊緊攥住桌沿，指節發白︰“對不起...但我不能...現在真的不能...”
“她有權知道真相！”許蒔夕忍不住提高聲音，引得附近幾個學生側目。
“許蒔夕。”宋煜 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真相？”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許蒔夕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緩緩轉身，看到甦雨卿站在書架旁，臉色蒼白如紙，手里捧著的書已經掉在了地上。
“雨卿...”周沐陽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甦雨卿的目光從周沐陽憔悴的臉移到他明顯消瘦的身體，最後落在那張醫院清單上。她的表情從震驚轉為理解，然後是憤怒。
“又是這樣。”她的聲音顫抖著，“你們三個，又一次背著我商量怎麼瞞我。”
“不是的，雨卿...”許蒔夕急忙站起來。
“閉嘴！”甦雨卿的眼淚奪眶而出，“我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周沐陽繞過桌子想拉住她，但甦雨卿後退一步︰“別踫我！你知道我這一個月是怎麼過的嗎？每天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了，是不是不夠好...而你！你明明有苦衷卻選擇傷害我！”
圖書館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管理員嚴厲地"噓"了一聲，但沒人理會。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周沐陽無力地辯解。
“不，你是不信任我！”甦雨卿抹了把眼淚，“你不相信我能陪你一起面對，不相信我會等你...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她轉身跑出圖書館，周沐陽想追，卻被宋煜 攔住︰“給她點空間。你現在追上去只會更糟。”
許蒔夕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最好的朋友剛剛發現她又一次的"背叛"，而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我去找她。”許蒔夕抓起書包，“這次...我會告訴她全部真相。”
宋煜 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周沐陽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肩膀微微顫抖。
許蒔夕跑出圖書館時，這幾天總是下雨，外面又開始下起了雨。她沒帶傘，但顧不上那麼多，徑直沖進雨中。甦雨卿會去哪里？家？河邊公園？還是...
一個可能性閃過腦海，許蒔夕調轉方向，朝學校後面的小教堂跑去。那是甦雨卿心情極度低落時常去的地方，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秘密角落。
雨水模糊了視線，許蒔夕的襯衫很快濕透，貼在身上。教堂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木質長椅和蠟燭的氣味。
“雨卿？”她小聲呼喚，聲音在空蕩的教堂里回蕩。
沒有回應。許蒔夕沿著側廊慢慢往前走，直到看見祭壇前蜷縮著的人影。甦雨卿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許蒔夕小心翼翼地走近，在她身邊坐下。兩人沉默了很久，只有雨水敲打彩繪玻璃的聲音填補著空白。
“對不起。”許蒔夕最終開口，“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甦雨卿抬起頭，眼楮紅腫︰“為什麼瞞著我？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我害怕。”許蒔夕坦白道，“害怕你知道真相後會做什麼沖動的事...就像今天這樣。”
“所以你們都覺得我脆弱得承受不了真相？”甦雨卿的聲音帶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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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脆弱。”許蒔夕搖頭，“是太在乎。我們都知道你對周沐陽的感情有多深...如果你知道他媽媽病得那麼重，一定會不顧一切去b市找他。”
甦雨卿沉默了，這等于默認許蒔夕的猜測。
“他現在看起來很糟糕。”甦雨卿輕聲說，“瘦了好多...”
許蒔夕點點頭︰“這一個月他過得很艱難。一邊照顧母親，一邊準備b市的轉學考試。”
“他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實情...”甦雨卿的聲音破碎，“即使今天這樣踫面了，他還在找借口。”
許蒔夕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出全部︰“他媽媽可能需要更激進的治療...周沐陽這次回來是辦理休學手續的。他們至少要在b市待一段時間。”
甦雨卿倒吸一口氣︰“這麼嚴重？”
“嗯。所以...你能理解他為什麼選擇分手嗎？他不想你因為他耽誤自己的未來。”
“但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甦雨卿的聲音又哽咽了，“如果換作是他，我會等他...不管多久。”
許蒔夕輕輕抱住她︰“我知道。但有時候...愛一個人就是會做出自以為對對方最好的選擇，即使那會傷害彼此。”
甦雨卿在她肩頭啜泣︰“我該怎麼辦...”
“給他時間。”許蒔夕輕撫她的後背，“也給你自己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周阿姨的健康...其他的，等你們都冷靜下來再說。”
雨聲漸小，一道陽光透過彩繪玻璃投射進來，在地面上形成斑斕的光斑。許蒔夕想起天文台里宋煜 說過的話——"希望本身比實現更重要"。也許對甦雨卿和周沐陽來說，現在需要的不是立刻解決問題，而是保留那份希望，等待合適的時機。
“你和宋煜 ...”甦雨卿突然開口，聲音悶在許蒔夕肩上，“真的只是朋友？”
許蒔夕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我不知道。”
甦雨卿抬起頭，紅腫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了然︰“你喜歡他。”
這不是問句。許蒔夕張了張嘴，卻無法否認。她想起天文台里共听的音樂，想起指尖相觸時的悸動，想起每天放學後迫不及待的相見...這些感覺，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沒關系。”甦雨卿擦干眼淚，嘴角微微上揚，“其實...你們挺配的。都那麼固執，又都那麼在乎別人。”
許蒔夕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既為甦雨卿的接納感到釋然，又擔心這會影響她們之間的友誼。
“走吧。”甦雨卿站起來，伸手拉許蒔夕，“我餓了。陪我去吃火鍋吧，我要化悲痛為食欲。”
許蒔夕忍不住笑了︰“現在？你確定？”
“非常確定。”甦雨卿的表情堅定起來，“如果沐陽選擇獨自面對困難，那我也要學著堅強。從好好吃飯開始。”
走出教堂時，雨已經停了。陽光穿透雲層，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一道彩虹。許蒔夕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宋煜 的信息︰
【找到她了嗎？沐陽很擔心。】
許蒔夕回復︰【找到了。我們沒事。明天見。】
她猶豫了一下，又補發一條︰【謝謝你。】
至于謝什麼，她自己也不完全清楚。是為他的理解？為他的陪伴？還是為那個讓她心跳加速的微笑？也許都是，也許更多。
甦雨卿挽起她的手臂︰“在想他？”
許蒔夕的臉又紅了︰“才沒有！”
“又摸耳朵了。”甦雨卿輕笑，“走吧，火鍋店可不會等人。”
兩人沿著濕漉漉的街道向前走，身後的彩虹越來越鮮明，像是黑暗過後的承諾，痛苦之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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