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的瞬間，許蒔夕的手指僵在半空。甦雨卿尖銳的質問仍在耳邊回蕩，像一把鈍刀反復割著她的神經。咖啡館門口的風鈴叮當作響，此刻听來卻格外刺耳。
“她看到我們了？”宋煜 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許蒔夕機械地點點頭，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剛才1分27秒的通話記錄。“她家就在醫院對面那個小區...我早該想到的。”
宋煜 眉頭緊鎖，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的︰“現在怎麼辦？”
“我得去找她。”許蒔夕轉身就要走，卻被宋煜 一把拉住手腕。
“等等。”他的手掌溫熱干燥，與許蒔夕冰涼的手腕形成鮮明對比，“她現在情緒激動，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許蒔夕掙開他的手︰“正因為她情緒激動，我才必須馬上去！雨卿她...她有可能會做極端的事。”
宋煜 的眼神變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許蒔夕聲音陡然提高，引得路人側目，“她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你...就是我們兩個在一起。”她咬了咬下唇，“我自己去她家。”
天空開始飄起細雨，許蒔夕顧不上等公交，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甦雨卿家。車窗上的雨滴越聚越多，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她現在混亂的思緒。
她到底在做什麼？明明答應幫甦雨卿弄清楚周沐陽離開的真相，卻和宋煜 越走越近；明明知道應該保持距離，卻還是每天去醫院見他；明明可以拒絕那杯咖啡的邀請...
出租車在甦雨卿家門口停住。許蒔夕冒雨沖進她家，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敲門，沒人應。再敲，依然沉默。
許蒔夕掏出手機撥打甦雨卿的電話——關機。她轉而打給甦母。
“阿姨，雨卿在家嗎？”
“不在啊，她說去找你了。”甦母的聲音透著疑惑，“你們沒約好嗎？”
許蒔夕的心沉了下去︰“大概...大概走岔了。我再聯系她。”
掛斷電話，許蒔夕站在甦雨卿家門口，茫然無措。雨越下越大，甦雨卿會去哪里？她情緒激動時會去的地方...
幾個可能性閃過腦海︰學校天台、周沐陽常帶她去的河邊公園、圖書館後面的小花園...
許蒔夕決定先從最近的河邊公園找起。雨水已經浸透了她的襯衫，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公園里空蕩蕩的，長椅和游樂設施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寂。
“雨卿！”許蒔夕的呼喊被雨聲吞沒。她繞著公園找了一圈，正準備離開時，瞥見涼亭里有個模糊的人影。
走近一看，果然是甦雨卿。她蜷縮在涼亭的長椅上，渾身濕透，像只被遺棄的小貓。更讓許蒔夕驚訝的是，宋煜 也在那里，站在離甦雨卿幾米遠的地方，襯衫濕得能擰出水來。
“你怎麼在這里？”許蒔夕沖進涼亭，雨水從她身上滴落，在地上匯成小水窪。
宋煜 轉頭看她，眼神復雜︰“我猜到她會來這里。”
甦雨卿抬起頭，眼楮紅腫得厲害︰“真感人，你們一起來找我。”她的聲音嘶啞，“放心，我不會跳河的。沒那個勇氣。”
許蒔夕心如刀絞，上前一步想抱住她，卻被推開。
“別踫我！”甦雨卿猛地站起來，“你們背著我見面多少次了？是不是一直在嘲笑我？"看那個可憐的甦雨卿，被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那樣的！”許蒔夕急得聲音發抖，“我們只是...只是在幫周阿姨準備轉院的事。”
“周阿姨？”甦雨卿的表情凝固了，“沐陽的媽媽？為什麼需要轉院？”
許蒔夕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慌亂地看向宋煜 。他的眼神告訴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她...生病了。”許蒔夕輕聲說，“乳腺癌。周沐陽陪她去b市治療。”
甦雨卿的臉色瞬間慘白︰“所以這就是他離開的原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你們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
“沐陽不想讓你擔心。”宋煜 開口，聲音低沉，“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在b市待很久，不想耽誤你。”
“耽誤我？”甦雨卿發出一聲尖銳的笑，“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她轉向許蒔夕，“而你，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幫他瞞著我！”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雨下得更大了，幾乎形成一道水簾將涼亭與外界隔絕。
“我本來打算告訴你的！”許蒔夕辯解道，“但宋煜 說——”
“宋煜 說？”甦雨卿打斷她，“你什麼時候開始听他的話了？”她冷笑一聲，“還是說，你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你胡說什麼！”許蒔夕的臉刷地紅了，“我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甦雨卿逼問。
許蒔夕語塞。她該怎麼解釋這幾天與宋煜 相處的感覺？那種默契、那種理解，甚至比她和甦雨卿一年的友誼還要深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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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宋煜 突然上前一步，“甦雨卿，沐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應過他保守秘密，這是我的責任。許蒔夕只是踫巧發現了真相，她一直在想辦法減輕你的痛苦。”
“減輕我的痛苦？”甦雨卿的眼淚奪眶而出，“你們知道什麼是痛苦嗎？每天醒來都覺得胸口被挖空一塊，呼吸都疼...看著手機等一條永遠不會來的消息...”
她突然沖向雨中，宋煜 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去哪？”
“放開我！”甦雨卿掙扎著，“我要去b市找沐陽！我要當面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你連他在b市哪個醫院都不知道！”宋煜 厲聲道，手上力道加大。
甦雨卿像只被困的小獸，突然低頭狠狠咬在宋煜 手臂上。宋煜 悶哼一聲，卻沒有松手。鮮血從他手臂上流下，混著雨水滴落在地。
“雨卿！你瘋了？”許蒔夕沖上前分開兩人，看到宋煜 手臂上清晰的齒印，鮮血不斷滲出。
這一幕似乎也嚇到了甦雨卿，她後退幾步，癱坐在長椅上，開始無聲地哭泣。
許蒔夕從包里翻出紙巾，按在宋煜 的傷口上。他的手臂肌肉緊繃，卻沒有一絲顫抖。
“疼嗎？”她小聲問。
宋煜 搖頭，眼神卻一直盯著甦雨卿︰“冷靜下來了嗎？”
甦雨卿抽泣著，不再說話。
“听著，”宋煜 的聲音緩和下來，“沐陽的選擇也許不對，但他是為你著想。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好好準備高考，而不是沖動地跑去b市。”
“他為什麼不相信我...”甦雨卿喃喃道，“不相信我可以等他...”
許蒔夕坐到她身邊，這次甦雨卿沒有推開她︰“因為他和你一樣害怕。害怕漫長的等待會消磨感情，害怕最終變成彼此的負擔。”
“你怎麼知道？”
“因為...”許蒔夕猶豫了一下，“因為我的奶奶…也是癌癥去世的。”
甦雨卿猛地抬頭，許蒔夕的表情透露著僵硬。
涼亭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雨聲嘩啦啦地響著。許蒔夕轉身走到涼亭邊緣，背對著他們，肩膀緊繃。
甦雨卿的怒氣似乎被這個意外插曲沖淡了些︰“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沐陽那麼害怕？”
宋煜 點點頭。
甦雨卿的眼神漸漸變得復雜。她看向許蒔蒔的背影，又看看宋煜 ︰“所以你們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照顧周阿姨？”
“嗯。”許蒔夕輕聲回答，“宋煜 幾乎每天都去。他幫周阿姨整理病歷、聯系醫院、買生活用品...甚至研究醫學資料。”
甦雨卿沉默了很久，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送我回家吧。我冷。”
雨小了些，三人沉默地走出公園。宋煜 攔了輛出租車，自己坐在副駕駛，讓兩個女孩坐後排。
車內的暖氣讓許蒔夕打了個噴嚏。她從後視鏡看到宋煜 皺了皺眉，脫下自己的外套遞到後面——盡管他的襯衫還是濕的。
“謝謝。”許蒔夕接過外套，輕輕披在甦雨卿肩上。甦雨卿沒有拒絕，只是靠著車窗，眼神空洞。
到了甦雨卿家樓下，許蒔夕堅持送她上樓。甦雨卿突然開口︰“你喜歡他嗎？宋煜 。”
許蒔夕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麼？不！我們只是...”
“你臉紅了。”甦雨卿的聲音很輕，卻沒有敵意，“你知道嗎，這三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沐陽的事是你和宋煜 一起瞞著我。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你們很像。”
“像？”
“都習慣把事藏在心里。”甦雨卿苦笑一下，“也許這樣更好。至少...你們能互相理解。”
甦雨卿把外套還給許蒔夕︰“明天見。”她的聲音很輕，卻讓許蒔夕的眼眶一熱。
回到出租車上，許蒔夕發現宋煜 的手臂還在流血。
“你得處理一下傷口。”她擔憂地說。
宋煜 看了看傷口，不以為意︰“小傷。”
“會感染的！”許蒔夕堅持道，“我家有醫藥箱，先去我家包扎一下。”
宋煜 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告訴司機新地址。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雨滴在車窗上劃出蜿蜒的痕跡，街燈的光暈在水中模糊成一片。
宋煜 的目光望向窗外︰“提起你奶奶去世的事情，你不難過嗎？”
“難過的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許蒔夕輕聲說，“奶奶說我從小就是一個堅強的小女孩，所以難過的日子過去後就要堅強的面對新的生活了。”
宋煜 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所以...你理解周沐陽的選擇。”宋煜 繼續道，“因為你經歷過他害怕甦雨卿經歷的事情。”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許蒔夕突然說，聲音低沉，“最可怕的是看著愛的人一點點消失，而你無能為力。”
宋煜 的心揪成一團。他想說些什麼，卻覺得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
到了許蒔夕家樓下，雨已經停了。樓道里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亮起，照亮了斑駁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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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蒔夕找出鑰匙開門，屋里一片漆黑——父母又加班了。她打開燈，讓宋煜 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去找醫藥箱。
“把襯衫脫了吧，都濕透了。”她拿著醫藥箱回來時說。
宋煜 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紐扣。當襯衫褪下時，許蒔夕倒吸一口冷氣——除了新鮮的咬傷，他手臂上還有幾道已經結痂的劃痕，看起來像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傷的。
“這些是...？”
“搬周阿姨的行李時被金屬邊劃的。”宋煜 輕描淡寫地說。
許蒔夕不再多問，專心處理那個還在滲血的咬傷。消毒時宋煜 的肌肉繃緊了，但他一聲不吭。
“疼可以叫出來的。”許蒔夕小聲說。
“習慣了。”宋煜 的回答讓她心頭一顫。
包扎完畢，許蒔夕找來父親的干淨t恤給宋煜 換上。他道了謝，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許蒔夕叫住他，“我...我煮點姜茶，你喝了再走。淋了這麼久的雨，會感冒的。”
宋煜 看了看表，似乎想拒絕，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廚房里，許蒔夕手忙腳亂地切姜片，心跳一直沒恢復正常。她不斷回想著甦雨卿的話——"你喜歡他嗎？"
姜茶煮好了，熱氣騰騰的。宋煜 接過杯子，雙手捧著，似乎很享受那溫度。
“謝謝。”他說，“今天...辛苦了。”
許蒔夕搖搖頭︰“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如果早點告訴雨卿...”
“遲早要面對的。”宋煜 喝了一口姜茶，“有時候隱瞞比坦白更需要勇氣。”
“你之前說...有時候知道全部真相不一定是好事。是因為你奶奶的經歷嗎？”
許蒔夕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我奶奶確診時已經是晚期。醫生告訴家人實情，但對我只說"會好起來的"。直到最後一個月，我才知道真相。”她停頓了一下，“那段時間我恨所有人——恨醫生無能，恨父親母親隱瞞，甚至恨奶奶不戰而退。”
宋煜 輕輕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冰涼︰“所以你不想甦雨卿經歷這種痛苦。”
“痛苦無可避免。”許蒔夕的聲音很輕，“但至少可以選擇面對的方式。”
許蒔夕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看似冷漠的男孩，其實比任何人都懂得愛的代價。
“我送你回去吧。”她說，“這麼晚了。”
宋煜 搖頭︰“你也知道這麼晚了？不用你送了。你休息吧。”
他起身告辭，許蒔夕送他到門口。就在門關上的前一秒，宋煜 突然轉身︰“明天...還去圖書館嗎？”
許蒔夕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去。”
“那...明天見。”宋煜 的嘴角微微上揚，幾乎是一個微笑。
窗外，雨後的第一顆星星穿透雲層，微弱但堅定地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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