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許蒔夕被鬧鐘驚醒時，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她摸索著關掉手機鬧鈴，屏幕上顯示著宋煜 昨晚最後發來的"做個好夢"，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但很快，媽媽急促的敲門聲把這點甜蜜沖散了。
“蒔夕！快起床！我們要趕在八點前到你爺爺奶奶家！”媽媽的聲音穿透房門。
許蒔夕揉了揉眼楮，她昨晚和宋煜 聊到很晚，現在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但今天是春節，是全家團聚的日子，她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情願。
“知道了，馬上好。”她強迫自己坐起來，伸手去夠掛在床邊的毛衣。
客廳里，爸爸正在檢查帶去的禮品——兩盒精裝茶葉、一箱水果和媽媽親手做的年糕。許蒔夕匆匆洗漱完畢，套上媽媽特意為她準備的紅毛衣和黑色長裙。鏡中的女孩面容清秀，但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蒔夕，把這個帶上。”媽媽遞過來一個精致的盒子，“你爺爺最喜歡你寫的毛筆字，我準備了上好的宣紙和毛筆。”
許蒔夕接過盒子，心里一陣發緊。每年春節，爺爺都會讓她在親戚面前展示書法，然後點評一番。去年她因為一個筆畫沒寫好，被爺爺當眾指正，整整一學期都沒再踫毛筆。
“媽，我今天能不能不寫？我好久沒練字了…”
“胡說什麼呢！”媽媽皺眉，“你爺爺就盼著這一天呢。快去把頭發梳整齊，我們要出發了。”
許蒔夕嘆了口氣，把盒子塞進背包。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宋煜 發來的消息︰【早安，今天也要去拜年嗎？】
她快速回復︰【嗯，去爺爺奶奶家。你呢？】
【我也是，去外婆家。】宋煜 回復得很快。
正想回復，媽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蒔夕！別玩手機了，快出來！”
她慌忙把手機塞進口袋，抓起背包沖出房間。
車窗外，街道兩旁的燈籠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鮮艷。許蒔夕靠在車窗上，看著熟悉的街景向後飛逝。爺爺奶奶住在城郊的老小區，那里保留著更多傳統春節的習俗。小時候她最喜歡去那里過年，但現在，那種期待感已經被復雜的情緒取代。
“蒔夕，你考成績怎麼樣？”爸爸從後視鏡里看她，“你爺爺肯定會問的。”
“年級前十。”許蒔夕低聲回答。
“前十？上次不是前三嗎？”爸爸轉過頭，眉頭緊鎖，“是不是因為玩手機分心了？我看你整天抱著手機...”
“爸！馬上高三壓力很大，能保持前十已經很不容易了。”許蒔夕忍不住反駁。
“你這是什麼態度？”爸爸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們花那麼多錢讓你上重點高中，不是為了讓你…”
“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媽媽打斷道，“蒔夕知道努力就行。”
車內陷入沉默。許蒔夕轉頭看向窗外，眼眶有些發熱。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機，悄悄給宋煜 發消息︰【有時候真希望春節快點過去。】
消息發出去她就後悔了。大過年的說這種話，宋煜 會怎麼想？但出乎意料，他很快回復︰【理解。我家親戚每年都問我打算考哪所大學，好像除了學習我就沒別的生活了。】
許蒔夕看著這條消息，突然覺得沒那麼孤單了。
車駛入老小區時，許蒔夕看到爺爺已經站在樓下等候。他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背挺得筆直，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但精神矍鑠。許蒔夕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下車。
“爺爺新年好！”她彎腰行禮。
“蒔夕來了。”爺爺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她的肩，“又長高了。學習怎麼樣？”
“還不錯，爺爺。”許蒔夕乖巧地回答。
“書法沒落下吧？我特意讓你大伯從杭州帶了上好的宣紙來。”爺爺說著，領他們上樓。
許蒔夕跟在後面，手心開始冒汗。每年都是這樣，爺爺關心的話題永遠只有學習和書法，仿佛她只是一個展示品，而不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
爺爺奶奶家的客廳里已經坐滿了親戚。許蒔夕一一問好，然後被安排坐在爺爺旁邊的位置。茶幾上擺著各種點心和水果，但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套文房四寶上。
“蒔夕，來，給大家寫個"福"字。”爺爺拿出嶄新的毛筆遞給她，“你大伯特意想看你寫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許蒔夕感到喉嚨發緊，她接過毛筆，手微微發抖。
“我...我最近作業很多，可能寫得不太好...”
“沒關系，寫來看看。”爺爺的語氣不容拒絕。
許蒔夕深吸一口氣，蘸墨，落筆。第一個筆畫就歪了，她的心沉了下去。勉強寫完"福"字，整個字結構松散，毫無力道。
“嗯...”爺爺皺眉，“手腕太僵了，缺乏練習啊。再忙，傳統文化也不能丟。”
許蒔夕感到臉頰發燙，耳邊似乎響起親戚們低聲的議論。她放下毛筆，小聲說︰“我去下洗手間。”
關上洗手間的門，許蒔夕終于能喘口氣。她掏出手機，發現宋煜 又發來消息︰【我外婆家居然在你爺爺家隔壁小區！要不要溜出來見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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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蒔夕瞪大眼楮，心跳加速。她猶豫了一下，回復︰【真的？但我不確定能不能溜出去...】
【沒關系，就當你沒問過。】宋煜 很快回復。
許蒔夕咬了咬嘴唇，突然做了決定︰【給我二十分鐘。】
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表情，然後走出洗手間。客廳里，大人們正在討論某個親戚家孩子的升學情況。許蒔夕悄悄走到媽媽身邊。
【媽，我想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媽媽皺眉︰【馬上要吃飯了...】
【就十分鐘，我保證。】許蒔夕雙手合十，【我想買點飲料給大家。】
媽媽看了看表︰【好吧，快點回來。】
許蒔夕如蒙大赦，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電梯下行的過程中，她的心跳得厲害。她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在家庭聚會中途溜出去見一個男生。
小區門口，宋煜 已經等在那里。他穿著深灰色大衣，圍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看到許蒔夕，他笑著揮了揮手。
“新年快樂。”他說，聲音比手機里听到的更加清朗。
許蒔夕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新年快樂。”
“沒想到我們兩家離得這麼近。”宋煜 指了指方向，“我外婆家就在那邊的小區。”
“真巧...”許蒔夕絞盡腦汁想找話題，最後脫口而出，“我剛被我爺爺當眾批評書法退步了。”
宋煜 笑了︰“我外婆讓我在親戚面前背《論語》，我背到一半卡殼了。”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突然輕松起來。
“其實..”許蒔夕猶豫了一下，“我不喜歡在大家面前展示這些。感覺像是被拿來比較的工具。”
宋煜 點點頭︰“我懂。每次家庭聚會都像是一場考試，成績、才藝、禮貌...所有東西都要被評分。”
他們沿著小區外的林蔭道慢慢走著，許蒔夕感到一種奇怪的自由感。在這里，她不需要扮演完美的孫女、優秀的學生，只需要做自己。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媽媽的來電。許蒔夕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聊了近二十分鐘。
“我得回去了...”她接完電話，有些遺憾地說。
“嗯，我也是。”宋煜 點點頭，“那...開學見？”
“開學見。”許蒔夕微笑，然後猶豫了一下，“謝謝你...听我說這些。”
宋煜 看著她，眼神柔和︰“隨時可以找我聊天。”
回到爺爺奶奶家，午餐已經準備好了。許蒔夕悄悄溜進洗手間洗了手，然後坐到餐桌旁。
“去哪了這麼久？”媽媽低聲問。
“便利店排隊的人多...”許蒔夕撒了個小謊。
午餐時，親戚們的話題轉向了許蒔夕的高考志願。
“蒔夕成績這麼好，應該考北大清華啊！”大伯說。
“女孩子當老師最穩定。”爺爺一錘定音，“師範大學就很好。”
她抬起頭，看著滿桌期待的目光，鼓起勇氣說︰“我...我想學別的
餐桌上一片寂靜。爺爺放下筷子︰“別的？不想去當老師你想學什麼？”
“我還沒有想好，就是不想當老師…”許蒔夕的聲音越來越小。
“胡鬧！”爺爺皺眉，“別的職業都沒有這個好，還是當老師好。”
“爸，蒔夕只是隨便說說。”媽媽趕緊打圓場，“她當然會听您的建議。”
許蒔夕感到一陣窒息。她突然站起來︰“我吃飽了，想去休息一下。”
不顧媽媽驚訝的目光，她快步走向陽台，關上門。冷風吹在臉上，她深吸幾口氣，掏出手機。有一條宋煜 的新消息︰【剛被我舅舅問了一堆關于高考的問題。你那邊怎麼樣？】
許蒔夕苦笑，回復︰【我提了不想當老師，被全家否決了。】
宋煜 很快回復︰【別灰心。還有時間考慮。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麼。】
看著這條消息，許蒔夕感到一絲力量。或許她不需要現在就反抗，但她可以開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而知道有人理解她、支持她，這種感覺比任何春節的紅包都要珍貴。
她望向窗外，陽光穿透雲層，灑在積雪未消的屋頂上。春天就要來了，而她的生活，也許正站在某個轉折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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