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著昏黃搖曳的燈光，緩緩將杯中的酒飲盡。我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留戀，那眼神分明在訴說，他心底渴望再多留片刻。端詳著眼前這位友人，我不禁心生感慨，他恰似一葉在茫茫滄海中漂泊的孤舟，無根無依，眼神里滿是迷茫，仿佛在這紛繁世界里從未尋得前行的方向與目標。
而我呢？曾經深深扎根于生活土壤的根基，被命運那無情的巨手粗暴地連根拔起，從此開啟了漫長的逃亡生涯。雖說如今的我同樣沒了安穩的依托，但內心深處，始終堅守著一個堅定不移的目標。只是此刻，連我自己都有些茫然，下一步究竟該邁向何方？不過有一點我萬分篤定，無論歷經多少艱難險阻，最終我還是要回到那魂牽夢繞的家。
“可千萬不能被眼前的表象蒙蔽了雙眼啊，”我輕抿嘴唇，緩緩開口，“如今的英格蘭，早已脫胎換骨，宛如浴火重生的鳳凰，煥發出全新的活力。未來主宰這片土地的，絕非僅僅局限于那些生來便高高在上的貴族與紳士階層。你且瞧瞧，那些勤勞樸實的自耕農，他們不僅悉心耕耘著大片肥沃的土地，如今更是順應時代潮流，搖身一變成為新興的商人。時代的浪潮滾滾向前，未來的新領袖，極有可能就從他們之中誕生。只要我們心懷壯志，並且願意為之不懈奮斗，就一定能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中，覓得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綻放出獨特的光彩。”
他微微皺眉，輕輕嘆了口氣，滿臉無奈地說︰“話雖如此，可實際做起來，談何容易啊？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我既無雄厚的錢財，又無顯赫的地位，甚至連一套能在富家千金面前撐撐場面的像樣行頭都置辦不起……我仔細想想，自己簡直一無所有，未來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為他找尋一絲希望︰“你不是擅長寫民謠嗎？在這方面，難道就沒有一絲機會，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他苦笑著，笑容里滿是苦澀與無奈，緩緩搖了搖頭︰“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啊。所有版權都牢牢攥在書商公會手里，他們就像貪婪的餓狼，給創作者的報酬少得可憐，簡直就是在壓榨我們的心血。他們壟斷了一切，根本不給其他人留任何出路。一個人要是想單純靠寫民謠勉強維持生計，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必須得再掌握點別的本事才行。劇作家的處境也沒好到哪兒去，辛辛苦苦創作的劇本，必須賣給劇團，運氣好的話，能拿到六英鎊，可這點錢，又能做什麼呢？所以啊，朋友，這條路根本沒法讓我們填飽肚子，無法以此謀生。”
說完，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好奇與探究︰“听你說話，能明顯感覺出你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我思來想去，實在猜不透你究竟是做什麼的。你這口音，有一種很獨特的腔調，讓人一听就覺得與眾不同。”
“我剛從赫布里底群島過來，到這兒才不過兩周時間。”我如實說道。
“哦，原來是甦格蘭人啊？怪不得口音這麼特別呢。”他恍然大悟，眼中閃過一絲興致，“那你在赫布里底群島都經歷了些什麼？听聞那兒風景獨特，想必有不少奇聞趣事吧？”
我笑了笑，思緒飄回到那片遙遠的土地︰“赫布里底群島確實風光旖旎，不過我在那兒主要是跟隨父親鑽研學問。我父親也算是個頗有學問之人，雖未從事教書育人的工作，但一直按照老派的方式全身心地鑽研學問。他對那些古老的語言和文字造詣頗深，能夠熟練運用十幾種字母表，像蓋爾人和愛爾蘭人常用的那種。”
“我倒是听說過歐甘文字。”他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滿是好奇，“除了歐甘文字，還有哪些特別的字母表？”
“像奧格姆字母、凱爾特語的古愛爾蘭字母等等，每種字母表背後都承載著獨特的文化與歷史。父親曾跟我說，大多數古老的愛爾蘭書籍都在歲月的長河中失傳了，里面所記載的許多珍貴內容，我們如今都無從知曉，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感慨地說道。
這時，我不經意間留意到他那微微凹陷的臉頰，以及眼中偶爾閃過的對食物的渴望，心想他或許已許久沒能痛痛快快吃頓飽飯了。于是，我抬手招來侍者，為我們倆各點了一個香氣四溢的肉餡餅，又要了一杯香醇的酒，說道︰“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多謝你，朋友。說實在的，最近這段日子，為了生計東奔西走，常常食不果腹。”
“別客氣，咱們出門在外，相互照應是應該的。”我微笑著回應。
的確，多虧了弗格斯•麥卡斯基爾的幫助，再加上平日里我如守財奴般小心翼翼積攢那些偶然到手的新硬幣，目前我的生活總算是勉強有了些許保障，不至于陷入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困境。然而，我心里比誰都清楚，這種所謂的保障，脆弱得如同清晨草尖上的露珠，看似晶瑩剔透，實則輕輕一踫，便會瞬間消逝，根本無法真正抵御生活中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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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瞧這周圍形形色色的人，今日還仿佛置身榮耀巔峰，在人群中昂首闊步，人人見了都投以尊敬目光，吃穿用度，樣樣不缺，生活得無比滋潤。可誰又能料到，明天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呢？也許一夜之間，命運的車輪無情碾壓而過，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只能在貧窮與絕望的深淵中苦苦掙扎。就拿我自己來說，只要一想起我那飽讀詩書卻命運坎坷的父親，還有曾經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卻已支離破碎的家，心中便涌起一陣難以言說的酸澀與痛楚。
所以，即便此刻我手中還算有些微薄的積蓄，能暫時維持生活的運轉，但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這點財富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里，根本經不起任何折騰。我必須像一只時刻警惕的小老鼠，瞪大了眼楮，留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絞盡腦汁思索著各種可能增加財富的辦法。畢竟在這個現實而殘酷的世道里，誰也無法預知明天將會遭遇怎樣的變故，唯有盡可能多給自己積攢一些底氣，才能在面對生活的重重困難時，心中多一份踏實，多一份從容。
想到這兒，我再次將目光投向對面的他，真心希望這頓簡單的肉餡餅和香醇的酒，能像冬日里的暖陽，暫時驅散他心中縈繞的煩惱與陰霾，哪怕僅僅只有這一小會兒的寧靜與溫暖也好。畢竟在這艱難的生活中，每一個片刻的輕松愉悅，都顯得彌足珍貴，如同黑暗中的點點星光，給人以繼續前行的勇氣與希望。
他咬了一口肉餡餅，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嗯，這肉餡餅味道真不錯，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了。你說得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想以後該怎麼辦。只是，這未來的路，到底該怎麼走呢？”
我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從長計議，先從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你擅長寫民謠，雖然版權問題棘手，但我們可以嘗試在一些小酒館表演，吸引觀眾，說不定能闖出點名氣。至于我，也會利用自己的學識，尋找一些機會。只要我們不放棄，總會找到出路的。”
他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你說得有道理，說不定這真的是個辦法。可小酒館表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還得有人願意接納我們才行。”
“總會有機會的，我們可以一家一家去試試，只要有一家願意給我們機會，就有可能成功。”我堅定地說道。
他點了點頭，眼中的迷茫似乎少了幾分︰“好，那就按你說的辦。有你這個朋友在，我感覺心里踏實多了。”
我們一邊吃著肉餡餅，一邊繼續商討著未來的計劃，昏暗的酒館里，彌漫著一種別樣的溫暖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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