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機車”爬坡測試一舉成功的消息如同一場十二級的颶風，在短短數日之內便席卷了整個大寧朝的權力中樞。
那份由皇家營造司呈報上去的、記錄著測試全過程的詳細報告，以及由宮廷畫師繪制的、那輛鋼鐵巨獸拖拽著萬鈞重物在陡坡上穩步攀爬的逼真圖景，被皇帝下旨加急刊印了數百份，分發給了內閣六部、各省布政使以及所有駐邊的封疆大吏。
一時間整個帝國的官場都為之失聲。
那些曾經對“鐵路南下”計劃心存疑慮，認為其勞民傷財且根本無法克服天險的保守派官員們，在看到了這份無可辯駁的證據之後都明智地選擇了閉上嘴巴。
他們知道時代真的變了，一種他們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敬畏的、名為“技術”的磅礡偉力已經登上了帝國的政治舞台，並且成為了當今聖上手中最鋒利、最倚重的一柄權杖。
任何試圖阻擋這股潮流的人都將被碾得粉身碎骨。
而與朝堂之上的震撼與沉默不同，在民間的上流社會以及那些嗅覺敏銳的商賈巨富圈子里，這個消息則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狂熱與騷動。
京城琉璃廠一座裝潢雅致的茶樓包廂內，十幾個來自天南地北平日里行蹤神秘，卻掌控著大寧帝國各類“特種”商品流通命脈的大商人，今日破天荒地齊聚一堂。
他們當中有壟斷了川蜀地區井鹽和蜀錦貿易的“川幫”大龍頭；有常年奔波于雲貴高原販運珍稀藥材和名貴木料的“滇幫”總舵主；還有那些行走于絲綢之路，將大寧的絲綢茶葉換回西域汗血寶馬和美玉的豪商。
往日里這些人要麼是王不見王，要麼是彼此之間競爭激烈老死不相往來。
但今天他們卻有一個共同的目的，一個讓他們不得不放下所有身段與恩怨坐在一起共同商議的話題——鐵路。
“諸位，”一個身材微胖穿著一身華貴蜀錦，身上帶著一股常年身居高位氣勢的中年商人率先開口。
他便是“川幫”如今的領袖楊萬里。
他將一份從特殊渠道搞來的、由青石商會內部流出的“大寧遠期鐵路規劃草圖”輕輕地放在了桌案之上。
“想必大家也都听說了，朝廷的‘山地火車’已經試車成功。這意味著那曾經只存在于圖紙之上的‘京武線’，乃至是……未來通往咱們川蜀的‘京蜀線’都將不再是夢。此事對于我等而言意味著什麼，我想不言自喻吧？”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一個做藥材生意的滇幫商人激動地說道“意味著……我那些從雲貴深山老林里用人背馬馱，耗費三個月才能運到京城的‘三七’和‘血竭’，將來或許只需要……十天！”
“運輸的時間縮短了十倍！路上的損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這利潤何止是翻倍啊！是翻了十倍都不止！”
一個販馬的西域商人更是雙眼放光“這意味著我那些嬌貴無比的汗血寶馬，再也無需在漫長的旅途中因為水土不服和勞累而死掉一半了！我甚至可以將西域最好的葡萄和瓜果，用最快的速度新鮮地運到京城賣出天價！”
而川幫大龍頭楊萬里則看著那張地圖，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慨與一絲後怕。
他指著地圖上那條從京城一路蜿蜒最終指向川蜀盆地的虛線，聲音低沉地說道“更意味著那句困擾了我川蜀商人數千年的‘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即將……成為歷史！”
“我川中盛產的井鹽產量巨大品質優良，但就是因為這該死的秦嶺和大巴山擋路運不出去！只能在蜀中本地打轉！而中原地區卻因為缺鹽鹽價居高不下！”
“一旦鐵路修通！我川中的井鹽便能以最低廉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源源不斷地涌入中原！到那時什麼淮鹽什麼海鹽，在我川鹽的面前將毫無還手之力！”
“整個大寧的食鹽市場都將由我們川幫說了算！”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對未來的無限遐想之中。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一條條流淌著黃金與白銀的商業大動脈，正在隨著那鋼鐵軌道的延伸而逐漸成型。
然而短暫的興奮之後楊萬里卻又話鋒一轉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但是諸位，這潑天的富貴擺在眼前，可要想吃到嘴里卻沒那麼容易。”
“修建鐵路需要什麼？需要海量的資金！”
“這筆錢光靠朝廷是遠遠不夠的，最終還是要落到我等商人的頭上。”
“青石商會發行的那支‘燕山鋼鐵’股票一夜之間從民間募集了上千萬兩白銀的盛況，想必大家還記憶猶新吧？”
“我敢斷言用不了多久為了修建‘京武線’‘京蜀線’，那張家必然會發行第二支第三支甚至更多的鐵路股票！”
“而這些股票將是決定我等未來命運的關鍵！”
“誰能搶到更多的原始股誰就能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時代變革中分到最大的一塊蛋糕！誰若是錯過了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坐上那財富的快車將自己遠遠地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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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請諸位來便是想與大家達成一個共識。”楊萬里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從今天起我們必須放下所有舊怨結成聯盟！調集我們手中所有的流動資金！”
“等到那鐵路股票一發行我們便擰成一股繩合力出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搶下最大的一份！”
“這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更是為了我們背後的整個商幫，為了我們子孫後代的百年基業！”
他的一番話說得在場所有商界巨擘都熱血沸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與機遇感。
“楊龍頭說的是！此事我滇幫附議！”
“我西域商會也願加入聯盟！共襄盛舉！”
一場由中國最頂尖的商人們自發組成的“搶股聯盟”就在這座小小的茶樓里悄然成立。
他們敏銳地意識到一個全新的時代已經來臨。
在這個時代里傳統的貨物地域優勢都將不再是決定性的因素。
一種名為“資本”的更高級的力量正在通過“股票”這種載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登上歷史的舞台，並與“技術”緊密結合共同主宰著這個帝國的未來。
青石村書房內，青石縣伯張大山看著手中由京城傳回來的、關于“山地機車”測試成功的詳細報告，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張家在技術層面已經為帝國掃清了南下的最大障礙。
但他的目光卻早已越過了太行山投向了那片更遙遠更艱險的土地。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地劃過那片將中原與西南徹底隔絕的雄偉的秦嶺山脈。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他輕聲地念著這句流傳了千年的詩句。
這句詩道盡了無數人的無奈與絕望。
但張大山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燃燒著一股更加炙熱的名為“征服”的火焰。
他知道“山地機車”的成功只是解決了“坡度”的問題，但要真正征服像秦嶺這樣地質結構復雜懸崖峭壁林立的巨大山脈，光靠爬坡是遠遠不夠的。
他們還需要一種更直接更暴力的手段，一種能讓高山低頭讓懸崖讓路的……終極武器。
他的目光落向了書桌的角落。
那里放著幾本被他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從不輕易示人的手稿。
手稿的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幾個大字——《炸藥與工程應用初探》。
他輕輕地撫摸著那份手稿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快了……”他喃喃自語，“就快輪到你……登場了。”
“等我將你帶到這個世界，這世間將再無‘蜀道之難’，所有的天塹都將化為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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