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日子,如同那山間奔流不息的清溪。
帶著勃勃的生機,一路向前,日新月異。
遠在藥王山學醫的丫丫,也時不時地會有書信寄回來。
信上說,她跟著師父,學了不少真本事,也治好了幾個疑難雜癥。
讓張大山和王氏看了,既是心疼女兒在外吃的苦,也為她的長進感到由衷的歡喜。
而家中最大的喜事,莫過于大兒媳巧巧,如今已是身懷六甲,肚子一天比一天顯懷了。
張家這第三代的頭一個娃兒,眼瞅著就要落地了。
這讓整個張家大院,都籠罩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之中。
王氏更是每日里都樂得合不攏嘴,變著花樣地給巧巧做好吃的。
張大山瞅著這一切,心里頭也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
只有張家的三郎,張小山。
依舊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眼瞅著,三年一科的秋闈鄉試,又到了跟前。
這鄉試,可不比之前的縣試府試。
那是真正能決定一個讀書人命運的“龍門大考”。
一旦榜上有名,那便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了。
不僅可以免除全家的賦役,光宗耀祖。
更有資格,參加更高一級的會試和殿試,去博取那“進士及第,金榜題名”的無上榮耀。
甚至還有機會,被朝廷直接授予官職,從此踏入仕途,成為真正的“食祿之人”。
所以,這鄉試對于每一個寒窗苦讀的士子來說,都是性命相搏的一場大仗。
其艱難程度,也遠非縣試府試可比。
整個南陽府,數萬讀書人,能最終中舉的,也不過寥寥百余人罷了。
可謂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比那戰場上的廝殺還要慘烈幾分。
小山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分量。
他每日里,除了學堂里先生的授課之外。
便是將自己關在簡陋的學舍之中,青燈黃卷,刻苦攻讀。
那些四書五經的經義注疏,他早已是爛熟于心,倒背如流。
如今,他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揣摩歷科鄉試的策論題目。
以及研讀那些朝廷新近頒布的政令法條,和各地的民情風俗之上。
他牢記著父親張大山的教誨。
知道這科舉取士,不僅僅是看你的文章寫得是否花團錦簇。
更要看你是否真的有那經世致用的真才實學,是否真的心懷天下,體恤民情。
所以,他在溫習經義的同時。
也常常會把自己在青石村親眼所見、親身所歷的那些關于水利興修、農具改良、作坊經營。
以及村莊治理的經驗和感悟。
都默默地,融入到自己的策論文章之中。
試圖用最樸素、也最真實的語言,去闡述那些關于富民強國、安邦定天下的大道理。
他知道,自己出身農家,沒有那些官宦世家子弟的深厚背景和廣闊人脈。
要想在這科場之上,殺出一條血路來。
就必須得拿出點與眾不同的、能真正打動那些主考大人的真東西來。
臨考前的一個月。
張大山特意讓石頭,備上了一些特產。
親自趕著騾車,去了一趟縣城,看望了即將下場的兒子。
他沒有多說什麼勉勵的話。
只是仔仔細細地,詢問了小山的身子骨如何,吃住是否習慣。
又把自己在青石村新近琢磨出來的一些個關于“民生實務”的想法。
都當成平常聊天一般,說給小山听。
他知道,自己這個三兒子,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孩子。
這些看似不經意的“閑聊”,或許就能在他那緊繃的考前心弦之上,撥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靈感火花來。
王氏和花兒、巧巧她們,也都連夜趕制了好幾件用上好棉花填充的、既輕便又暖和的棉衣棉被。
還有一些小山平日里最愛吃的、用自家新磨的白米細面做成的點心小食。
都一並讓張大山給帶了過去。
她們知道,這科場如戰場,不僅考的是學問,更是考的身子骨和那份平常心。
可不能讓自家孩子,因為這些外物而分了心,或者受了罪。
鄉試的日子,終于到了。
小山換上了一身漿洗得干干淨淨的青布儒衫。
頭戴方巾,腳踩布履。
背著那個裝著筆墨紙硯和幾塊干糧的簡易考籃。
在父親張大山和同窗好友林墨言的陪送下。
一步一步,沉穩而又堅定地,走進了那座戒備森嚴、也充滿了無盡希望與絕望的南陽府貢院。
考場之內,氣氛肅穆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排排低矮的號舍,如同鴿子籠一般,將每一個考生都隔離開來。
小山按照自己的考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個小小的空間。
他放下考籃,取出文房四寶,仔仔細細地研了墨,試了筆。
然後,便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緊張和雜念,都緩緩地,排出體外。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父親那張飽經風霜卻又充滿了期盼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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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現出母親燈下為他縫制寒衣時的慈愛目光。
浮現出兄嫂兄弟們那一句句溫暖的叮嚀和祝福。
也浮現出青石村那些淳樸善良的鄉親們,那一張張因為生活改善而重新綻放出笑容的臉。
“開考——”
隨著堂外一聲悠長的號角聲響起。
鄉試,正式開始了。
小山睜開眼,那雙原本還有些緊張的眸子里,瞬間便充滿了清明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
他拿起試卷,仔仔細細地,將上面的每一個字,都看了不下三遍。
今年的策論題目,依舊是關于民生國計的大問題。
“論開礦藏與護農桑之輕重緩急,兼議朝廷財賦之源流。”
這題目,不可謂不刁鑽,也不可謂不切中時弊。
大寧朝近年來,為了應付邊境的戰事和日益奢靡的宮廷開銷。
確實是在各地都加大了礦藏的開采力度。
甚至不惜以犧牲農田、毀壞山林為代價。
這也導致了不少地方,民怨沸騰,流離失所。
而朝廷的賦稅,也因此而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維系。
小山看著這題目,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他想起了父親張大山,曾經跟他講過的那些關于“可持續發展”和“藏富于民”的道理。
也想起了父親張大山講的關于礦冶、農桑、水利。
以及國家財賦之間,那種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約的辯證關系。
他的心中,漸漸地,有了一個清晰的思路。
他提筆蘸墨,在那潔白的宣紙之上,揮灑自如。
文思泉涌,下筆有神。
他沒有像其他考生那樣,一味地去歌功頌德。
或者空泛地去引經據典。
而是結合著自己在青石村看到的、听到的。
以及親身參與過的那些關于發展生產、改善民生、合理利用資源的鮮活事例。
深刻地闡述了“農為國本,桑為民衣,礦藏雖利,然竭澤而漁則國本動搖”。
“財賦之源,不在重斂,而在開源節流,與民生息”的核心觀點。
他還大膽地,提出了一些關于如何平衡開礦與護農。
如何通過發展多種經營來拓展財源,減輕百姓負擔的具體建議。
那些建議,雖然在某些老成持重的考官看來,可能有些“異想天開”或者“不合時宜”。
可其中所蘊含的那份對民生疾苦的深切關懷。
和對國家長遠發展的獨到見解。
卻也足以讓任何一個有良知的讀書人,為之動容,為之深思。
三場考試,九天鏖戰。
當小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出那如同煉獄一般的貢院時。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虛脫了一般,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可他的心里,卻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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